樊家人從沈家院子搬出去後第三天,原先不得力的丫鬟小廝也遣散了不少,剩下的也都是一些幹活勤快,手腳麻利的。


    沈家的產業多,這次從西陵回來,陛下又賞賜了一些良田和金銀首飾之類,沈知韞一個人掌管起來有些乏力。


    且她以往對賬冊管家之事不甚熟悉,便找了個管事黃伯,除了幫她操持家中事務,也教她一些掌家的本領。


    自上次放話出去後,以前在沈家做過活計的丫鬟婆子,現在沒有差事的,都來找了劉媽媽和春風,想再回沈家做事。


    劉媽媽和春風仔細衡量比較後,給沈知韞挑了兩個粗使丫鬟。


    一個叫琅牙,高高瘦瘦的,負責沈知韞的梳洗打扮。


    另一個叫桃紅,身量小小的,但做得一手好酥點。


    除此之外,便是王嬤嬤和容嬤嬤,負責教導家中丫鬟小廝規矩。


    還有負責采買和雜事的小廝,以及負責園中修繕和養花養草的工匠。


    沈知韞還是住在春暖閣,劉媽媽和春風分別住在春暖閣的東西廂房。


    春暖閣內閑置了一段日子,她以前看的書,摸過的兵器,還有父母及哥哥們的畫像上都沾了一些灰塵。


    沈知韞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將春暖閣裏裏外外收拾幹淨。


    書房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擦得一塵不染,兵器也分門別類地收好。


    家人們的畫像也撣去塵土,重新掛了起來。


    春風看著累得滿頭大汗,小臉髒兮兮的沈知韞,十分不理解,


    “姑娘,這些小事就交給我們做就行了,你現在可是公主,怎麽還做這樣的粗活。”


    沈知韞累得癱倒,跟春風背對背坐著,


    “以前父親母親和哥哥們在世的時候,我們有時候也會一起大掃除。我剛才收拾的時候,就好像他們還在我身邊。”


    春風轉身抱住沈知韞,“姑娘,春風會一直在你身邊。”


    沈知韞聲音苦澀,“嗯,我現在也隻有你們了。但是沒關係,隻有我們也能活出萬般滋味來。”


    “有姑娘在,春風就覺得有滋味。”


    *


    三日後,陛下的身子好了些,特在宮中設宴,宴請京都的達官貴人。沈知韞自然也在被宴請之列。


    這樣的宴會,沈知韞本是不願參加的。


    她剛剛休了夫,又把樊家人從家中趕出,此事在京都鬧得很大,傳得沸沸揚揚。她不願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公眾場合。


    但陳公公傳話的時候告訴她,這場宴會陛下和娘娘們也會參加,聲勢浩大。


    她剛受到陛下親封,也該趁著這個機會親自感謝。


    另外,這樣重要的場合,以防萬一,除了禁軍要布置在宮殿外,也要安排一些人在宴會場內,暗中保護。


    於是,沈知韞便隻身入宮赴宴。


    夜色如水,無數盞燈籠點綴著皇宮中的禦花園。


    陛下和娘娘們還未到場,京都的達官貴人,高門貴女們已陸陸續續就座。


    沈知韞一襲華美的襦裙,裙擺輕盈飄逸,像雲朵般隨風翻飛。長發披肩,烏黑如墨,並未過多修飾,隻是簡單地用一支玉簪輕輕挽起。


    她畫了淡妝,雙眼明亮如秋水,唇紅齒白,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人。隻是,手裏蹭亮鋒利的銀槍格格不入。


    “和樂公主到!”


    公公嘹亮的聲音稟報。


    沈知韞將銀槍卸下,放在宴會廳門口,緩緩步入。


    宴會廳裏盛裝打扮的男男女女側頭看過來,都因沈知韞的美貌所折服。


    京都高門貴女眾多,有以才華卓越出名的,有以賢良淑惠被大家所知道的,也有因美貌突出的,但還從沒見過拿著銀槍出場的。


    “和樂公主,請隨我來。”


    有丫鬟過來,行了個禮,要給沈知韞帶路。


    “好。”


    沈知韞隨著帶路的丫鬟,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這個席麵上現在還隻有她一人,不知道另外的幾人是誰。


    “和樂公主?我沒聽錯吧,咱們夏國有什麽‘和樂公主’嗎?”


    餘光裏,幾名女子正小聲地交頭接耳。


    他們的聲音很小,席間又多有嘈雜,若是換了常人,是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的。


    但沈知韞自小練武,聽力異於常人。在嘈雜的環境裏截取有用的信息和聽聲辨位什麽的,對她來說實在是很尋常的事。


    “清言,你在高門宅院裏待久了,竟不知道和樂公主?”另一名女子說。


    顧清言,當朝宰相嫡女,詩詞歌賦,針織女工無所不通,長相清純可人,受到京都眾多富貴公子的青睞。


    但顧清言家教甚嚴,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相熟的幾個朋友,很少接觸旁人。


    “和樂公主,就是沈家嫡女沈知韞。一年多以前上了西陵戰場,最近才回到京都。聽說她立了功,淑妃娘娘收她為義女,又給她封了個和樂公主。”


    “陛下和淑妃娘娘竟這般抬舉她。”顧清言說。


    “這些都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她是我朝第一個休夫之人。”


    這又是另一個女子的聲音。


    沈知韞垂下眼簾,不動聲色地聽著。別說,自己聽自己的八卦也挺有意思。


    “休夫?”


    顧清言瞪大雙眼,連同聲音都高了幾個調。


    隨後,她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隨後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沈知韞的方向。


    眼神算不上多友善。


    “對,就是休夫。我聽說,沈知韞從戰場回來,嫌棄夫家平庸,以戰功向陛下求休夫。陛下沒有答應,誰知沈知韞回到夫家竟以武力相威脅,對夫家的人打砸謾罵,要把婆母和丈夫都趕出去呢。”


    “還有這樣的事,這太荒唐了。”


    在這些高門貴女的認知裏,不管是多麽尊貴的身份,嫁了人都要以夫家為重,孝順婆母,恭敬丈夫。打砸謾罵夫家,這在她們看來就是大逆不道。


    “聽說,沈知韞的夫家老的老,小的小,都被她趕出了門,現在全都擠在一個又破又小的小院子裏。


    她那婆母身體不好,被趕出去後天天晚上夢魘,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就剩下一口氣吊著。不過也是,住這樣的地方,這不是被逼著送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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