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書墨已經和洛文祺離開的畫齋,此時房內自然是沒有人的。


    白豌看著房內和之前的陳設依舊一模一樣,隻是這次細細查看,卻發現那青色的幕簾,煙雨帷帳。還有檀香陣陣,青煙繚繞。


    白豌四處查看這裏處處陳設,好奇的看到書桌旁邊有一紅色錦盒惹人注目。


    也不能說他太過好奇,隻是因為那盒子看著實在太值錢了!


    走進錦盒,上麵的紋路華貴奇特,與當日在妙心畫舫得到的錦盒一般設計。


    白豌鬼使神差的打開錦盒。


    隻聽得“哢嚓”一聲, 裏麵靜靜的躺著一個未曾裝裱的畫卷。


    而一打開,人就呆住了!


    畫中人左邊眉峰有一顆黑痣,且眉目清雅,書卷氣濃重。一襲白衣和白玉頭冠,看上去是個飽讀詩書的風雅文士。


    這!


    這不是自己嗎?


    雖說衣著與自己平日裏穿的大相徑庭!


    但是那張臉和那眉峰上的黑痣,與自己也太過相似了。


    白豌的眼中似乎是暗了又暗。


    他知道,這人是他,卻也不是他。


    想必便是從前的自己——韓妙染了。


    想到這裏,他眼中突然出現了別樣的神采,細細打量起這幅畫作的精妙之處來。


    因為白豌赫然發現,這畫明顯比《八美閣與我的二三事》小洛洛畫師畫的人物特征更加準確,用筆和色彩精妙絕倫。


    尤其是那微啟雙眸真是將他自身的麵容畫的栩栩如生。


    “不愧是子辰兄畫的!果然是厲害!”白豌感慨了一句,全然沒有發現什麽地方不對勁。


    突然,在他正側過身時,這才看到這盒子旁竟然有自己當初入蘭園時候簽的契約文書,甚至還不止一份。


    紙張有一部分的指痕是被拓下來的,另一部分則是自己的。


    甚至,不止一張。


    每一處相似之處都被紅色圈了起來。


    細數之下,無法計數。


    白豌立馬就意識到,這人是在比對指痕身份。


    其實除了臉之外,一個人還有很多地方是可以確認身份的。


    而指痕則是每個人無法規避的不同之處。


    官府,刑部,乃至兵部的入伍都需要有百姓指紋進行登記在冊,方便行編管理。


    而哪怕白豌沒有了右手拇指和官府戶籍,其他手指的痕跡,竟也被淩書墨一個一個比對出來。


    而最終,應該是確定了自己就是那個早已經被天下宣知去世的韓妙染。


    “這人還真是……閑的發慌?”


    白豌苦笑著,看著這浩大的工程量,好半天嘴裏才蹦出這麽個詞來。


    怎麽會有人真的做這種事?


    如此麻煩,光是想想就覺得腦殼子疼。


    隨即,他卻是想起那日。


    某男子說的《霜林》故人之畫。


    那個所謂飽讀詩書,英年早逝的故人居然如同不入流的畫本一樣是自己。


    他,是不是當時很失望?


    所以每次看著他,才有同情,憐憫,親近乃至事無巨細的幫襯?


    其實關於韓妙染與淩書墨之間的事情,白豌了解的並不清楚。


    隻知道,他們曾是一個書院的同窗。


    後來,又拜在一個畫師那裏學畫。


    其他便是他們三人的並稱了。


    天下並稱韓妙染,淩書墨,洛文祺為大贏畫院三聖。


    可如今。


    一個辭了畫師來到邊城鄭州做了畫秘戲圖的兔兒爺。


    一個辭了畫師去考了科舉成了禮部尚書。


    一個不知為何成了殘疾失憶的痞子無賴。


    幾乎是名存實亡。


    白豌自嘲的笑了笑。


    他立馬將畫卷放回了錦盒之中。強行整理好所有的陳設物件,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生。


    他悄然離開書房,心中糾結的很。


    若是從前的他,必定要用這身份出去招搖撞騙,糊弄坑錢。


    而如今,在想起真正的記憶以前,他必須一直做白豌。


    不為別的,隻為他自己那逝去的右手,以及身份。


    還有淩書墨和洛文祺為自己擔憂的情誼。


    ————


    鄭州府衙門。


    無數畫生正在排著隊。


    負責其登記在冊的文書,個個謹慎,一一記錄。


    洛文祺看著自己畫齋中的畫童,稍稍撚須:“呐,子辰兄,看到他們。我便又想起當年你我十五歲之時考核模樣。”


    輪椅之上的男子恬靜的看著這一切,幽幽道:“是啊。”


    淩書墨口中應著,卻想著隱娘口中提的那個程歡其人,那是除了她之外同樣認識月白兄的程家莊人。


    此人如今就在鄭州城,希望回京前可以查得出月白兄之後去了何處。


    他目光思慮之處卻是看到有個不該來的人,身形微微一顫。


    隻見遠遠走來一個明朗笑容的白衣男子,一見到那鄭州城的州府衙門就眉開眼笑。


    他還興致勃勃問向登記的文書官員:


    “哎,這裏就是報名之處嗎?”


    隻見對麵的登記文書習慣性說道:“是!”


    “姓名?”


    “白豌!豌豆的豌!”


    “多大了?”


    “大概二十?”


    “籍貫呢?”


    “也許是白雲城?”


    “第一次考?”


    “應該是吧。”


    記錄人皺著眉,總覺得這人是來搗亂的。


    哪有那麽多的大概以及也許。


    “你當真是來報名的嗎?”對麵人不解的問道。


    白豌笑了笑:“我來報名,自然是真的。”


    不遠處的淩書墨推著輪椅上前,輕輕咳了一聲:“你為什麽要來報名畫師考核?你明知……”


    “明知什麽?”白豌一下便到了他眼前,“明知我隻學了三個月畫?”


    這人一下湊上前來。


    二人突然四目相對。


    輕雪漸落……


    淩書墨的目光有些震驚。


    緊張,慌亂,以及控製不住的向後退卻…


    不必說從前他與月白兄一起長大,更別提兩人從前曾抵足而眠,在同個馬車轎輦。


    甚至更近的距離,他都習以為常。


    如今這不算近的距離,他竟覺出些尷尬,甚至想要移開目光……


    白豌卻是沒有覺察出這人異樣,反而似笑非笑道:


    “子辰兄,等三月開考還有五個月,差不多是半年了。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小洛洛嗎?”


    這小子,並不覺得自己能一次考上。


    隻是突然腦抽,覺得自己此時有必須成為宮廷畫師的理由。


    他想知道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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