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尚書府。


    淩書墨下朝回府,正要準備過幾日給滇陽郡主接風洗塵一事的慶典。戶部錢銀,樂工典籍,歌姬清點以及百官各種規章議程都需他親自過問。


    正在書寫之時,卻是得到府上小廝匆匆來稟。


    “大人,您讓我們去接應的白豌白公子。他怕是接不到了!”一個府兵道。


    “接不到?”淩書墨有些疑惑。


    府兵幹咳了幾聲,悄然道:“他得罪了京兆府尹之子張品,被關進了京兆府的監牢裏。”


    聞言,他立馬將手中文書筆墨放在一邊。


    “你怎麽不早說?”淩書墨立刻朝門外走去。


    府兵十分困惑,這好像是大人第一次丟下工作出去啊……


    不對,是第二次。


    上一次,是《梁夢之舞》那幅畫被破解的那天。


    ……


    京兆府衙門。


    “淩大人……您怎麽親自來監牢?!”門口的京兆府尹張騫又驚又敬。


    淩書墨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今日,你們是不是關進來一個剛進城男子。”


    張騫心裏冒汗:“這進城的人那麽多,哪裏知道是哪一個啊?”


    淩書墨輕笑:“得罪您兒子張品的那個!”


    這……


    他嚇了一跳。


    他兒子平日裏欺男霸女,橫行霸道慣了。


    要說欺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這臭小子這回是惹上了誰了?


    怎的竟然能讓朝中從一品大員親自下監牢查問?


    張騫隻好殷勤的領著他朝著監牢走:“若是抓錯了人,下官一定好好教訓犬子。”


    淩書墨暗笑:這京兆府尹的公子名聲多惡,京城人誰不知。沒有這位父親的溺愛,怎麽會有這種兒子!


    於是,他們匆匆來到監牢門口。


    相較於京兆府尹的殷勤,牢頭就顯得慌亂多了。


    他可不是第一次幫著張品關押人犯,哪裏見過有尚書大人親自來要人的。


    “李森,今天公子關進來的人呢?就,那個……”


    京兆府尹張騫呲牙咧嘴的,不住的使眼色。


    牢頭顫顫巍巍道:“是公子說,要把他賣去南風館的那個嗎!”


    什麽?!


    敢把他賣去那種地方?!


    淩書墨朝著這人輕輕一笑,大概也許也不叫笑,哪怕是唇角的輕微弧度也能感覺出的冰冷怒意。


    相貌多麽溫潤的男子啊!


    怎麽這似笑非笑的模樣如此瘮人。


    對麵人驚的背後升起一絲冷汗:“沒賣成……沒賣成……”


    張騫譏誚,不會說話就別說!


    禮部是六部之首,這淩大人又曾是李丞相的門生。


    那個人八成是淩大人的人。


    如果不小心還是什麽親戚好友之類,那就更麻煩了!


    而淩書墨這邊則心中從未這樣慌亂過。


    分別數月,原以為是在清雅幽靜之處相見。


    如今卻是在監牢裏!


    從小到大,他從未去過監獄牢房,壓根也想像不到那會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一入石階,淩書墨便覺出道路中冰冷幽閉的空氣,昏暗幽黑,帶著陣陣寒意。而周圍的那些木欄,有被蟲蛀過的,也有被血跡浸黑的。


    聽著牢頭介紹白豌被關在最裏麵的那一間,淩書墨渾身上下都說不出的冷。


    那人此前居然每個月有一半的時間在牢房裏度過。


    簡直不可思議!


    “其實今日是這人驚了公子的馬才會被關進來!”牢頭一麵走,一麵解釋。


    “公子他氣不過,又覺得這人相貌俊俏,就想把他賣去南風館! ”


    ……


    一聽到南風館。


    淩書墨的麵更黑了,唇口顫著,不由得腳步越來越快。


    他覺得白豌進了這監牢,一定是受了什麽極其大的委屈!竟連相貌和身體都被人惦記上了!


    京兆府尹張騫和牢頭李森一邊走,一邊盯著這人。


    心裏誠惶誠恐……


    然而,當這幾個人靠近那關押人的牢房門口時,卻是另一番景象。


    ……


    “大!大!大!”


    ……


    “押這個!!你笨啊!給我踢!”


    ……


    “哈!哈!哈!你小子有前途!”


    一個爽朗的笑聲傳來。


    ……


    幾人看著那邊,竟然是一派祥和景象。


    大概……


    隻見白豌左手拿著一隻牢房破碗,右手拿著三個骰子坐莊與牢中獄卒和囚犯賭大小,哪裏像是受了半點委屈的樣子。


    這賭大小也就罷了。


    然後,他們的賭注是張小公子的屁股。


    就是,誰輸了就可以踹張小公子的屁股一腳!如果不踢,他就不給張品解藥。


    所以,張品是要把自己的屁股送上去給別人踢的。


    哪怕這些獄卒怕秋後算賬,不敢!為了做戲也得踹上一腳。


    白豌是個記仇的,誰敢惦記他的屁股!他就讓誰的屁股開花!


    ……


    張騫看的眼睛都直了,隻覺得丟人至極。


    ……這人……就是個痞子無賴吧,和淩大人那是何等關係……


    “品兒!還不過來!!”


    他咬牙切齒的把撅屁股求踹的兒子叫過來。


    一瞬間,白衣男子捕捉到了青衣人的身影。


    白豌正笑著剛才的場景,一下看到了麵前的人:“我是不是在做夢?沒做夢怎麽會見到子辰兄呢?”


    這話顯然信息量極大,但是某人自己是絲毫沒有察覺。


    淩書墨看著他愣了一下,先是腦中一片轟然。


    然後,他竟就那麽走到了這人麵前。在其目瞪口呆之下,將手中碗拿了下來。


    隻淡淡一笑:“這碗有缺口,小心傷著。”


    麵前人白衣勝雪,發帶子淩亂,臉上似乎還沾了些塵土,似乎挺狼狽的。


    但是,那彎彎的桃花眼和明媚的笑,是想念了幾個月的人沒錯。


    “你,真是子辰兄?”白豌傻乎乎的看著對方。


    實在不能怪他,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平日裏怎麽了,總是莫名其妙的夢到子辰兄,搞得有點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白豌盯著這人,便開始戳了戳這人肩頭,看對方猶如石像一般隨便自己按來按去,身體溫軟可欺。


    “真人……”他一下子驚得後退了一步,“活的!”


    周圍人鄙夷的看著他。


    這人說的這叫什麽話?


    對麵人倒也不怪他,隻是淺然道了句:“怎麽又把自己弄進牢裏了?你不能對自己好一點嗎?”


    聽著這人慣常溫潤柔和的聲音,半點重話都沒有,真是讓人心中酥酥麻麻的。


    “哦……… ”白豌小雞啄米式點頭。


    淩書墨看著這人,有些苦笑。


    自得到那玉佩後,就一直心心念念的再次相見的場景。


    結果,居然是在京兆府衙某不知名,幽深,黑暗,還有一點奇怪異味的牢房。


    甚至,這人還正在和人賭大小,猜他是不是真人。


    而這頭,其他的獄卒看到府尹大人和牢頭來了被嚇的立馬停止了。


    “大人……大人,饒命。我們以後不敢聚眾賭博了……”


    “無妨……”張騫的鼻子都要氣歪了,“畢竟是有人蠱惑。沒你們的事情。”


    淩書墨十分通情達理:“既然府尹公子也算受了罰。那麽這件事情,就算是兩清了!”


    “兩清……品兒還不趕緊給淩大人賠個罪。”張騫覺得自己真的是退無可退,“說吧……”


    官階權位低了,就能隻求這不服管教的兒子道個歉了。


    張品本就受了委屈, 覺得氣不過,但又比不過這人無恥又厲害。


    打不過,罵不過,無賴不過,最後賭大小也賭不過。


    “我張品……錯了……不該關了淩大人的人!”


    這話說的本是尋常,淩書墨的耳根卻可疑的染上了紅。


    白豌覺得這人說的話不夠誠懇,然後眯著眼:“別打哈哈,你應該叫我什麽?”


    張品歎息,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絕望。


    “老…… 老大……我以後不找你麻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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