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在夢中的白豌陷入了從前的呢喃之中。


    那些黃沙漫漫之處,寫意筆法之後的場景實在是不足以外人道。


    ……


    這日從永安殿回去之後。


    白豌的腦中開始混亂,浮現出上書房內坐著一人,眉目淩傲。


    那清厲陽光之下,身為韓妙染的他穿著紅色官服,手拿畫卷,堅定自若走上前去。


    這人的視線從頭到尾都在那幅卷軸之中。


    那是天下第一圖!


    也是他竭盡心力所作。


    比起所謂的名利錢權,愛恨嗔癡,這幅畫才是他人生的唯一。


    “陛下……”


    他隻覺得為了這畫拚盡全力也無所畏懼,所有疲憊恐懼煙消雲散。


    那上書房內的人卻沉下臉:“你竟敢用此畫威脅朕!”


    “不過是個小小的畫師,還想顛覆朝堂不成!”


    “你真以為,朕不會殺你?”


    韓妙染一語不發,跪在地上,哪怕血流如注,卻毫無懼色。


    “臣,既然這麽做了,便無所畏懼!”


    他絲毫沒有被妥協馴服之心。


    “你真的就沒有什麽可留戀的嗎?”


    這人微微閉眼,稍顯猶豫,腦中似乎想起那個青衣之人。


    片刻後,他卻又斬釘截鐵:“沒有!”


    ……


    坐在榻邊的淩書墨聽著這人夢中呢喃,似乎在不斷掙紮私語。


    “臣一心求死……”


    他不禁附耳去聽。


    “臣求死……!”


    這次他真的聽清楚了。


    白豌在夢裏求死,甚至是絲毫無所畏懼的,而且覺得這個世間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東西。


    床榻上的人就算是夢中身體微微顫抖,都不願意有任何人靠近,睡的十分的不安穩。


    淩書墨有些遲疑的上前,猶豫的伸出手,覆在了白豌的手上。


    這手多年來的市井生涯已經有些粗糙,如今更滿是虛汗,而且似乎並不喜歡有人握住。


    他越是握住手,就越是被甩開。


    淩書墨不知怎麽做才好,隻能用雙手緊緊扣住,不給這人手和肩膀亂動的機會。


    不知多久。


    一直到看到白豌呼吸逐漸正常之後,才忍不住歎息了一句。


    “你究竟夢到了什麽?怎能如此殘忍的一心求死。”


    不論是印象中的翩翩人才韓妙染,還是如今的狡黠痞子白豌,都那麽不把自己的生死當一回事的嗎?


    淩書墨隻覺得這人從前的記憶讓他覺出些恐懼。


    他抿了抿唇,目光複雜的看著床榻上的人,一刻也不敢放手。


    ……


    白豌清醒之後已經是第二天了。


    清晨的陽光傾瀉。


    床邊就出現了一尊人形雕像。


    這人盡管還是那樣清俊容貌,但是卻沒有了往昔的雅正和一絲不苟。頭發是有些紛亂的,整個人還透著一種淡淡的憔悴。


    甚至手還緊緊握住自己的手,半邊身子斜靠牆上沾了些灰塵。


    白豌看著這人,卻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這人不是應該好好在尚書府的嗎?


    這什麽奇怪癖好,跑到他這簡陋的官舍睡桌角。


    他用手戳了戳胳膊,確認是活的,不是做夢。


    淩書墨見到床榻上的人醒過來,便一下睜開了眼。眼中煥然生機:“你醒了……”


    “嗯。”白豌尷尬點點頭。


    “你要不要吃什麽?補血的話豬肝比較好,還是說紅豆羹好一些,或者說你要吃些別的什麽……”


    這人嘮嘮叨叨,好似把平日裏自己雅正模樣都忘光了。


    白豌笑的難以自抑:“子辰啊!你是誰家的小媳婦麽?”


    話音剛落,立馬就閉了嘴。


    真該死。


    這叫什麽話!


    簡直默認了兩人不尋常的關係似的。


    “咳!”白豌輕輕咳嗽了一聲,糾正道,“你不用做這麽多。我能自己解決,沒什麽事情!”


    小命如今是保住了的。


    其他無非是一條腿多了個窟窿眼,需要養一段時間而已。


    至於什麽吃食之類,他有的是小弟給自己送東西,他們敢不送麽!


    而對麵的淩書墨看著這人,隻覺出些別的情緒,似乎還在細細打量他。


    從眉毛間到耳朵尖,從額頭到脖頸幾乎都看了一遍。


    白豌被他灼熱的視線看的有點發毛,尷尬的側目:“你不會一整晚都守在這裏吧?”


    簡直是明知故問。


    兩人的手到現在還沒鬆開。


    “我……怕你又會消失。”


    淩書墨淡淡悅耳的聲音和過去一樣,卻聽得出是有些顫抖的。


    哎——


    對麵人並非不懂這人的擔憂,也清楚這次的生死劫難確實嚇人了些。


    隻覺得既然如今已經沒事兒,何必放在心上。


    “都過去了,小命保住了,你不用擔心。”


    白豌自以為瀟灑的拍了拍這人的肩頭。


    “我你還不知道麽,閻王爺都不收。哪怕幾年前重傷躺了整整兩年,如今也照樣活蹦亂跳的!”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對麵人的目光更黯了。


    見白豌如此輕描淡寫,還隨意鬆開他的手,並且對所有的事情都一笑置之。


    淩書墨仿佛是無法克製似的又反抓住了白豌的手。


    這手的力道很大,似乎傾盡了隱忍真情。


    他喃喃地,整個人像是魘住了一般:“你用血衣自救,若是失血過多,你會死……”


    這人的眉眼十分認真,靜靜相望,像是半點都舍不得移開目光。


    聽到這句話,白豌卻是邪氣的看著他:“正是為了求生,所以才這麽做。隻有這樣才能見到陛下,沒有舍,焉有得。”


    淩書墨仿佛被此人話鎮住:“可你這是在賭!”


    當然是賭!


    對麵人絲毫不以為意,所謂苦肉計這種東西。之前在牢房裏不知道用過多少次了,也就這次嚴重了而已。要是不賭,那這個血痕就不是在腿上而是在腦袋上了。


    他隨意的揮了揮手,笑道:“用一個血窟窿換一條命,好劃算的有沒有?我阿白從不做虧本買賣。”


    為什麽自殘自救這種事,還能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口。


    為什麽夢裏求死這種事,還能說的那麽斬釘截鐵。


    看著這樣的白豌,淩書墨又氣又無奈。


    他心中苦苦壓抑著什麽,好半天才帶著有些沙啞的聲音,拽住這人衣袖問:“我們的那個賭約,能不能提前結束?”


    天逐漸亮了起來。


    尤其那一縷陽光照射在這人清雅眉目之上,氣韻風華愈發蠱惑人心。


    這話語,讓白豌整個人都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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