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贏畫院。


    白豌的腿傷已經都好了,便是按照規矩回去。


    畫院的人依舊都在作自己的畫,仿佛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他感到一陣冷顫,看著自己桌上要畫的後妃美人十二宮發呆。


    “白祗侯,你為何一直不動筆?”耳邊響起沈侍詔的聲音。


    “哦?”白豌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已經一上午都沒有作畫了。


    頭不由的低下,用青絲遮住自己略顯疲憊的臉。


    程素程直院看見他這模樣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看到其人的落魄無力。


    平靜,堅強到麻木的狀態。


    “小豌,你既然已經考入畫院成為了宮廷畫師,應當記得自己的職責。”程素對著他道。


    “職責麽……”白豌苦笑了一下。


    當年自己被直接禦封的時候他都沒什麽感覺,這次重新考入了反而還要注重這所謂職責了。


    三日後。


    嘉興皇帝規定白祗侯畫的——後妃美人十二宮如期交付。


    這十二宮妃本就是千嬌百媚,各有特色。


    雖說這畫一般都是由好幾位畫師一起畫的,但是因為之前奇畫救人一命傳的玄乎,太後便硬是讓其指派了他一個人畫。


    反正白豌覺得這簡直是自討苦吃。


    十二宮妃從皇後到貴妃,再到嬪和貴人,每一個服製都不可出差錯,也不能畫的臉太像分不出。


    展畫開始,所有的畫作都被一起打開,嘉興帝坐上書房俯瞰小太監們一一掛起的畫。


    皇後端莊,貴妃秀氣……


    白豌拘謹的站在一旁,朝裏觀察。


    畫這堆美人還不如畫他家子辰。


    然而,嘉興帝卻是瞧著瞧著,嘴裏悄然笑了。他看向白豌,似乎又想起這人此前血衣裹身威脅他的事情。


    這個人這般怪才,脾氣也更怪,好似先帝描述的某人。


    “白祗侯,你的畫工果然不錯,朕的佳麗都各有千秋。所以……”


    所以?


    白豌不祥的預感。


    經過了這次的冤獄,他深知伴君如伴虎,宮廷畫師並非表麵那般光鮮亮麗。


    要是再來一次獲罪,他可不想再弄什麽血衣見駕了。


    “白祗侯,朕最近新見了一個美人,讓人魂牽夢縈。卻無法日日相伴,所以一會兒想讓你用鬼斧畫功畫下來,供朕日後解相思之苦。”


    白豌抬頭望去:皇帝還有無法日日相伴的美人?


    他不明就裏,隻好應了聲後留了下來。


    夜裏。


    白豌看到一個品紅色轎子被一群小太監抬著進來,由遠及近,步履匆匆,並且仿佛帷帳之處裏似有一人。


    他是個目光敏銳的人,一下就認出這轎子裏是個女子。


    而他則是被嘉興帝那排去了皇帝的後宮寢殿,在重重守衛之下,稍稍掃了一眼就發現有個女子,其身穿薄紗被君王強行摟住。


    這下再傻白豌也知道皇帝讓他來畫什麽了。


    人不由得頭疼。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如此荒謬。


    居然要畫他與女子做那等事情的圖,要是傳出去了簡直就是有辱國體。


    可是這是聖旨,他又不得不答應。


    隻見穀曉雨穀公公對著白豌吩咐:“一會兒白祗侯隻需要在屏風後,透過中間小孔看,再畫下來。小聲畫,可別擾了陛下。”


    “是,公公。”這人深深行禮,尷尬的不能自已。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畫秘戲圖了,但是看著真人來畫絕對是頭一次。


    這秘戲圖畫男子還好,但對女子來說也太過羞辱。


    這天夜裏的嘉興帝,刻意的將屏風對著床榻,敞開帷帳。


    其皇家衣衫盡落,曖昧摟著薄紗美女,隨意擺弄,盡享香豔,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這樣荒唐。


    白豌目瞪口呆的看著屏風後的一幕,屏住呼吸,當作聽不到其聲,老老實實作畫。


    不知過了多久,這嘉興帝才懶洋洋的放開美人,輕攏衣衫走上前來。


    “白祗侯,畫的怎麽樣啊?”他問。


    白豌皺著眉將小樣畫作遞了出去,試探性:“這是……是臣的初稿……”


    嘉興帝冷笑的接過來:“果然靈動,那天看到你的畫就知道你深諳此道。”


    額……


    別說的那麽有歧義好不好。


    他雖然畫這種東西,但是可從來不去真的亂來。


    白豌看這嘉興似乎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隻覺得自己的命好過了一些,可下一刻卻是呆住了。


    那床榻上的美女委屈的用被子裹住自己,烏黑的眼眸含著怨恨,俏臉上全是淚痕,死命咬牙似乎在隱忍些什麽。


    可想而知,她是壓根不願意被君王寵幸的,更不願意被人畫下如此醜態。


    “這個女子好似有些眼熟啊……”


    白豌細細思索了一下,他才想起這個人竟然是戶部侍郎新娶的夫人。


    實在太荒謬!


    原來嘉興帝是肖想大臣之妻,還做出這種事情!


    “白祗侯,你可以下去了,好好將這幅畫完善,不得馬虎。下次朕會再召見你。”君王威儀之聲落下。


    白豌對眼前之景實在是沒眼看,如此無辜的女人被這樣欺辱,自己怎麽還畫的下去!


    他隻好輕輕行禮叩首,推著輪椅讓自己往官舍回。


    此時,十二歲那年心如死灰的眼神仿佛再次上演,正透過黑夜看滿城失色。


    那時候他是對著死人畫而無法救,如今他對著活人畫依舊無法救。


    “手中之筆又在害人!”


    他的左手仿佛被什麽東西牽製住了一般……


    自己考宮廷畫師難道就是為了畫這種東西嗎?


    誰都沒有注意到,畫院官舍小樓中的人痛苦的將宣紙一張一張的攥成紙團,丟在地上。


    罪孽!


    他恨!


    若是從前,他畫秘戲圖為了賺錢,可以毫無節操。


    可是如今,已經回想起韓妙染記憶的他卻再也不想畫這種東西,尤其是含著無辜女子血淚的畫。


    因此,他竟然把那幅畫毀了,沒再畫下去。


    宣旨太監去畫院催促。


    可是到了大贏畫院才知道,這位白祗侯居然告假出宮去了。


    這驚的嘉興帝氣憤不已,但他如今已經舍不得殺這個怪才,隻得下令把這個宮廷畫師白祗侯先抓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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