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氏聽完桑少懷哭哭啼啼指責後,登時變了臉,朝著桑眠好一通罵。


    “你是哪裏來的沒臉王八蛋?長了人樣不幹人事!快些給我兒賠罪!”


    九思眼皮輕掀,劍已出鞘一寸。


    桑眠抬手攔下,那蔣氏這才發現麵前這風塵仆仆的男子身後還有馬匹和侍衛,恐怕身份不低。


    拿著刻薄吊梢眼斜睨他片刻,蔣氏啐了一口,嘴裏嘰裏咕嚕埋怨幾句,要拉著兒子走。


    “慢著。”


    “你兒子欺負他的賬還沒算明白。”桑眠攔下她。


    蔣氏麵露嫌惡的看向桑藍。


    “還不趕緊滾過來!”


    桑藍瑟縮,手腳並用爬到她腳邊。


    “看見了吧,這傻子是我們家裏的,我們經常互相騎馬玩,他開心我兒子也高興,哪裏輪得到你在這充什麽青天大老爺裝好人。”


    又上下打量一番,她輕蔑冷笑:“瞧你細皮嫩肉,怕不是剛從哪個男人胯底下鑽出來的,少管閑事,趕緊滾。”


    “玉芬!”


    一道飽含怒意的斥責聲響起,嚇得蔣氏一抖,頭上金釵險些掉落。


    桑眠聞聲望去,見來人穿深藍長袍,留著山羊胡,生得矮胖又敦實。


    “三叔。”她喚了一聲。


    桑正陽臉上立刻堆起笑,哈著腰過來行禮說拜見侯爺。


    蔣氏傻眼,她怎麽也想不到這竟是傳聞中的探花郎侄女婿,忙態度急轉,直直跪下為先前無禮磕頭求饒。


    桑眠撚了撚指尖,慢條斯理拿了個蜜桔剝好遞給桑藍,然後像是才發現她似的,笑道:“不是要為難三嬸,隻是侮辱朝廷命官可是要吃刑罰的。”


    這倒不是她唬人,大乾卻有相關律例。


    “像三嬸這般,最起碼也要關個幾天,施以笞刑,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蔣氏將頭磕的更重了,三叔也討好笑著,幫忙求饒,說都是親戚,他三嬸兒還抱過小時候的桑眠呢。


    “那……念在是親戚,不如三嬸就讓藍少爺騎回去一遭,這般本官也就不再追究了。”


    此話一出,蔣氏急得眼淚直冒,連連搖頭。


    瘋了不成!


    蔣氏是桑府裏頭主母娘子,叫下人看見了以後還有什麽臉麵主事!


    桑正陽賠笑:“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她個婦人一般見識了,三叔保證,回去一定替您好好責罰她一頓,天色不早,咱們先回……”


    “同樣的話,本官不想重複第二遍。”


    “方才三嬸不是口口聲聲說你們在家裏都是這樣玩的,怎麽這會兒不願意了?”


    “哦——”桑眠似笑非笑。


    “三嬸意思是堂弟愛玩,那讓堂弟馱著藍少爺回去也行。”


    桑藍嘿嘿笑著,拍拍手點頭說好,他衣袖滑落半截,露出的手腕上依稀可見傷疤。


    桑眠攥緊手中竹筐,骨節發白,隻覺得方才自己說的實在是輕。


    桑少懷卻變了臉,狠狠瞪著蔣氏:


    “幹啥?男兒膝下有黃金,本少爺才不讓傻子騎,母親罵人是母親的錯,連累本少爺幹什麽?”


    蔣氏連忙去哄,討好道:“對對,都是娘的錯,娘怎麽可能舍得讓你受這委屈。”


    桑少懷儼然一副被寵壞的模樣,不耐煩甩開她手,催促道:“那你快點啊,我肚子早餓了!趕緊回府我們開飯。”


    她咬牙,再次給桑眠跪下。


    “大人您看,我們從前本就沒見過的,不算有意冒犯,可不可以饒了民女這回?”


    桑眠看著她低聲下氣的模樣,心裏毫無波瀾。


    雖然芸娘書信中甚少提及三叔一家,但今日見到桑藍備受欺淩的模樣就知道與蔣氏脫不了幹係。


    她如今管著桑家後宅,若無她首肯示意,桑藍少爺身份怎可能連身幹淨衣服,合腳鞋子都沒有。


    桑眠牽過弟弟,冷冷轉身:“九思,報官。”


    “別!別!”


    桑正陽忙去攔住,他看出來這侍郎是真動了氣,抬起就給蔣氏一記窩心腳,罵道:


    “誰給你的臉跟賢侄討價還價,沒讓人抽你這張臭嘴已經是給你三分薄麵,還不快帶藍少爺回去用飯!”


    蔣氏被踹得嗚咽,低低抽泣起來,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隻能趁著漸黑夜色忍下屈辱伏倒在桑藍身旁。


    桑眠麵無表情,語氣淡淡,偏生讓人聽出威脅意味:“可要小心,若是不小心把藍少爺摔了,那又要重來,堂弟可就不能及早用飯了。”


    餘光瞟見桑少懷正摸著馬尾,眼裏閃著興奮新奇的光,她勾唇,特地揚聲問了三叔一句這馬要栓到哪裏。


    三叔忙使喚小廝來牽馬。


    而蔣氏馱著桑藍一路到垂花門才被喊停,桑藍下來,口齒不甚清晰的說了好玩二字,光著的腳丫在地麵上興奮摩擦。


    “嘻嘻嘻,真的好玩!還要還要!”


    “孩子一時貪玩,怎的連鞋子都不記得穿,嗐!快來人!”三叔對桑藍裝出一副關切樣子。


    “把藍少爺鞋子拿來——”


    府裏下人已全換了個遍,桑眠冷眸微眯,看著麵生的丫鬟語氣遲疑僵硬道:“老爺,他不是一直……”


    “光著腳”三字在嘴裏轉了一圈又咽下去,丫鬟被老爺淩厲眼神嚇得心驚,忙不迭領命下去。


    “是,奴婢現在就去拿。”


    “慢著。”


    桑眠開口。


    “這腳還髒著,怎好穿鞋,去好生洗漱一番再換過幹淨衣裳,九思,你去看著。”


    “是。”


    下人自是不敢不從,連忙照做。


    蔣氏借口更衣,抹著眼淚離開,桑眠打量她直不起腰的背影,知曉自己這個下馬威算是立住了。


    桑家自從醉仙居大火後就一蹶不振,但好歹瘦死駱駝比馬大,南洲鋪子還能有些進項,但現在看來是徹底不行了。


    雖然外表還算光鮮,但桑眠瞧著府裏從前值錢的擺件兒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些次等東西。


    連這雲霧都喝的出來是陳茶。


    桑眠輕輕刮著茶沫,聽見三叔吩咐道:


    “去跟蘭姐兒說聲準備一下,她姐夫來了。”


    她知曉三叔有一女一子,想到蘭姐兒是他長女了,但沒想到他竟還存了別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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