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利·皮爾格裏姆在他女兒的新婚之夜難以入睡。他四十四歲啦。那天下午,女兒的婚禮在後院裏一座鮮豔的橙色和黑色相間的條子布帳篷中舉行的。


    畢利和他的妻子瓦倫西亞像湯匙似的倚在他們的大雙人床上睡覺,他們被“魔指”輕輕地搖動著。瓦倫西亞不需要“魔指”輕輕搖動便能入睡。她正在夢鄉裏,鼾聲大作,好似帶鋸在鋸木頭。這可憐的女人已經沒有卵巢和子宮了。卵巢和子宮被一位外科醫生切除了。這醫生在新開辦的“節日旅館”上投了資,是畢利的合夥人之一。


    夜空高懸一輪滿月。


    畢利下了床,走到月光下,覺得有點神經質,同時有所徹悟,好像被包裹在具有靜電的涼絲絲的被子裏。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光腳板:又青又白。


    畢利拖著腳步從樓上走廊走下樓來,知道自己即將被飛碟劫走。走廊裏月色和黑暗分明。月光通過畢利的兩個孩子的空臥室的門口射進走廊。孩子們走了,永遠離開了。恐懼與無畏左右著畢利的步伐。恐懼便他知道是時候應該止步,無畏便他又重新邁步。他就這樣在屋裏轉悠了好一陣子才停了下來。


    他走進女兒的臥室。她的抽屜倒空了,壁櫥也空了,堆在房當中的是她度蜜月不能帶走的物品。她在窗台上安了專用的公主號電話。電話機在夜間用的小支燈光的照耀下直直地盯著畢利。電話鈴突然響了。


    畢利接了電話,電話是一個醉鬼打的。畢利似乎能聞到他呼出來的氣味——芥子氣和玫瑰花味兒。醉鬼打錯了電話,畢利掛了。窗台上有一瓶軟飲料,瓶子上的標簽鼓吹說,酒裏不含有任何養料。


    畢利輕輕挪動他那又青又白的腳,走下樓梯。他走進廚房,在月光下看見餐桌上有半瓶香檳酒,是女兒在帳篷裏舉行婚禮招待客人剩下來的。有人打開過瓶塞。“喝吧。”酒瓶似乎在說。


    於是畢利用拇指打開瓶塞,沒有冒泡,香檳酒走了氣。


    就這麽回事。


    畢利看了看煤氣爐上麵的鍾,他還得消磨一個鍾頭,飛碟才會來。他走進起居室,像搖吃飯鈴那樣搖著酒瓶,並且打開了電視機。他來得稍微遲了點,隻得先看後麵的電影,然後再回頭看前麵的。這是一部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轟炸機及其勇敢的飛行員的影片。畢利所看後麵部分的影片,故事是這樣的:被炮彈打穿許多洞的、裝滿傷兵和屍體的美國飛機從英國機場向後倒著起飛。飛經法國上空時,一些德國戰鬥機對著美國轟炸機向後倒著飛,把轟炸機和飛行員身上的子彈和彈片吸了過去,對地麵上被打壞了的美國轟炸機也是如此,而且那些飛機倒向飛了起來,加人戰鬥機的隊列。


    這隊飛機倒向飛到在火焰中燃燒的一座德國城市。美國轟炸機打開炸彈艙門,施放了不可思議的磁性,使大火收縮,並且把火焰收集到圓筒形鋼罐裏,然後舉起鋼罐放進飛機肚子裏去。鋼罐整整齊齊安放在架子上。在下麵的德國人也有他們自己的神奇裝置——長鋼管。他們用長鋼管從飛行員和飛機那裏吸取更多的彈片。即使這樣,仍然有一些美國傷兵未治好,仍然有一些打壞了的轟炸機未能修複,不過飛機飛經法國上空,德國戰鬥機再次來到時,所有挨過轟炸的人和物都恢複如初。


    美國轟炸機飛回到基地時.從架上取下鋼筒,運回美國。那兒的工廠日夜加工,拆卸鋼筒,分離出裏麵的危險成分成為礦物。令人感動的是,這個工作主要是由婦女們幹的。然後把礦物運到遙遠地區的專家那裏,由他們把這些東西埋到地下,埋得很妥帖,再也不會給人帶來危害。


    美國飛行員穿著軍服轉業,成了高中生。畢利設想希特勒變成了嬰兒,電影上沒有這個鏡頭,完全是畢利的假想。畢利還設想大家全變成了嬰孩,而且全人類毫無例外地竭力促進兩個完人的誕生,他倆叫亞當和夏娃。


    畢利觀看這些戰爭影片,先看後部,再看前部。接著,去後院會飛碟的時候來臨了。他走了出來,他那雙又青又白的腳踏壞了草坪上濕漉漉的萵苣。他停下來,喝了一大口走氣的像興奮劑一樣的香檳酒。他明知從541號大眾星來的飛碟在天上,但他並沒有抬頭望天空。他很快就會看到它從哪兒飛來,而且很快會看到它的裏裏外外,很快啦。


    他聽見了上空傳來類似貓頭鷹的悅耳的叫聲。但這並不是貓頭鷹,是來自541號大眾星的飛碟,它飛越空間和時間,因而在畢利·皮爾格裏姆看來,飛碟似乎從天邊刹那間飛來。一隻巨犬在附近狂吠。


    飛碟直徑一百英尺,四圍有舷窗。從舷窗射出來的紫光,像脈搏跳動那樣閃爍。飛碟發出的唯一的聲響像貓頭鷹唱歌。它飛得很低,存畢利的頭上盤旋,把他籠罩在閃爍的紫色光柱裏。飛碟底部的密封艙口打了開來,發出了接吻似的聲音。接著放下吊梯。


    美麗的燈光裝飾著梯子,像阜氏轉輪1一樣。


    【1在垂直轉動的巨輪上掛有座位的遊玩器具。】


    一杆激光槍從一扇舷窗裏對準畢利射擊,使他麻木了。必須立即抓住彎彎曲曲的梯子最下一級才不會跌倒,於是他伸手去抓。


    梯子是充了電的,他的雙手被牢牢地吸住,接著整個身子被吸進氣塞裏,然後,機器關閉了底門。梯子卷到氣塞的卷軸上時才把他放開,畢利在這時才恢複了思維能力。


    氣塞裏麵有兩隻窺視孔,一對黃色的眼睛緊貼在上麵。牆上有一隻揚聲器。541號大眾星生物沒有喉嚨,憑心靈感應傳達感情。他們通過計算機和一種電子元件能講地球上各種語言而同畢利談話。


    “歡迎你登上飛碟,皮爾格裏姆先生,”揚聲器說,“有問題要問嗎?”


    畢利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為什麽偏偏選中了我?”


    “皮爾格裏姆先生,這是一個十足的地球人的問題。為什麽是你?也可以說為什麽我們要這麽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問個為什麽,因為此刻就是此刻。你見過蟲子掉進琥珀裏了嗎?”


    “看見過。”事實上,畢利在他辦公室裏有一塊鎮紙,它是一段磨光的琥珀,裏麵埋了三隻瓢蟲。


    “嗯,皮爾格裏姆先生,此刻我們也陷入了琥珀裏。說不上為什麽。”


    他們把麻醉藥撒在空氣中,使他入睡。他們把他抬進一間機艙裏,用皮帶拴在黃色的睡椅上,睡椅是從西爾·羅卜克公司貨棧裏偷來的。飛碟的貨艙裏塞滿了其它偷來的貨物,用以裝備畢利的住處,他將住在541號大眾星的動物園裏。


    飛碟離開地球時的可怕的加速度扭彎了畢利沉睡著的身體,扭歪了他的臉,使他擺脫了時間的羈絆,把他送回了戰場。


    他蘇醒時,發現自己不在飛碟上,而是站在穿越德國的車廂裏了。


    有的人正從車廂地板上站起來,另一些人正躺下去。畢利也打算躺下去,能睡上覺就夠美的啦。車廂裏黑洞洞,車廂外黑沉沉。這時列車的時速大約是每小時兩英裏,車似乎一直沒有超過這個時速。軌道與軌道接合點的間隔很長,車輪碰撞接合點時發出的哢嗒聲的間隔就很長。哢嗒一聲,一年便過去了,接著又是哢嗒一聲。


    列車常常停下來,讓真正重要的列車呼嘯而過,另外,它還一次次地在靠近俘虜營的側線上停下來,丟下幾節車廂,然後繼續爬行在全德國各地,身子變得越來越短小了。


    畢利沿著車廂角落裏的那根斜著的十字形撐柱慢慢地躺下來,為的是不讓他要挨著睡覺的人感到他的重量。他知道躺下去時注意使自己十分輕巧是非常重要的。他不了解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他很快被提醒了。


    “皮爾格裏姆——”一個畢利想要與他擠在一起睡覺的人說:“是你嗎?’畢利沒有答腔,而是十分有禮貌地擠著睡下來,閉起了眼睛。


    “該死的,”這個人說,“是你,是不是?”他坐起身來,用手粗暴地摸索畢利。“好呀,是你。滾開!”


    畢利也坐了起來,很可憐的,幾乎要哭了。


    “滾開!我要睡!”


    “住口!”有人說。


    “皮爾格裏姆滾開以後我就住口。”


    於是畢利又站起來,緊貼住那根十字形撐柱。“我能到哪兒睡覺呢?”他心平氣和地問。


    “別睡在我這兒,你這婊子養的,”有人說道,“你叫呀,你踢呀。”


    “我?”


    “對啦,該死的,你又叫又踢。而且哭哭鬧鬧。”


    “我?”


    “從這兒滾開,皮爾格裏姆。”


    接著那人哼起了諷刺小調,車廂裏四分之一的人都不時齊聲助唱。幾乎每個人都說在睡覺的時候,畢利·皮爾格裏姆如何討厭地擠軋他們。大家都叫畢利·皮爾格裏姆滾開。


    所以.畢利·皮爾格裏姆隻得站著睡,要不幹脆不睡。食物已停止送進通風孔,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車廂裏越來越冷了。


    第八天,那位四十歲的流浪漢對畢利說:“這不算糟。不管在哪兒,我都感到適意。”


    “你能?”畢利問。


    第九天,流浪漢死了。就這麽回事。他臨終前仍說:“你認為這糟嗎?這並不賴呀!”


    第九天發生了死人的事。畢利前麵的那節車廂也有人死去。


    羅蘭·韋銳已患壞疽死了,病是從他潰爛的腳開始的。


    就這麽回事。


    韋銳臨死之前幾乎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他胡言亂語,一再講到“三個火槍手”。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叫人帶口信給匹茲堡他家裏。他主要希望他們給他報仇,因此一再提及殺害他的人的名字。這樁事兒車廂裏的人都知道了。


    “誰殺害我的?”他常常這樣問。


    誰都知道答案是:“畢利·皮爾格裏姆。”


    聽!第十天夜裏,畢利那節車廂門上的搭扣開啟了,車廂門於是打開了。這時,畢利·皮爾格裏姆正斜倚在旮旯裏的十字形撐柱上,凍得又青又白的腳靠在通氣孔上,好像把自己釘在十字架上一樣。車門打開時,畢利咯咯咯地咳嗽,咳著咳著,連稀飯都咳出來了。這完全符合牛頓的物體運動的第三定律。這個定律告訴我們:每個作用都有一個相等的、方向相反的反作用。


    這在火箭學上很管用。


    列車到達了俘虜營附近的鐵軌側線。原來這是為殺害俄國戰俘而建造的剿滅營。


    衛兵板著麵孔向畢利的車廂張望,若無其事地低聲交談。他們從來沒對付過美國人,不過對俘虜這類貨物倒是很在行的,了解它實質上是一種液體,可以誘導它慢慢地流到有人低聲談話並有燈光的地方。這時正當夜間。


    車廂外唯一的光亮是從高懸在遠處的電線杆樹上的燈泡射出來的。外麵很寂靜,隻有衛兵鴿子似的唧唧咕咕地在談話。“液體”開始流動。大量“液體”積在門口,然後“撲通”一聲流到地上。


    畢利是倒數第二個到達車廂門口的。流浪漢是最後一個,流浪漢不能流,不能“撲通”一下流到地上。他已經不是流質而是石頭了。


    就這麽回事。


    畢利不想從車廂落到地上。他確確實實認為自己會像玻璃一樣跌得粉碎。於是衛兵一麵嘀咕,一麵幫他下了車。他們讓他站在地上時正好麵對列車。這是一掛多麽可愛的列車呀!


    一個車頭,一節煤水車,二節小車廂。最後一節是鐵路衛兵的滾動的天堂。在那滾動的天堂裏,桌上擺好了餐具和飯菜。


    在懸掛著燈泡的那根電線杆的下麵似乎有三垛幹草堆。美國人被軟哄硬拉地帶到三個垛子前麵。那不是幹草,是從死俘虜身上剝下來的大衣。


    就這麽回事。


    衛兵強令沒有大衣的美國人拿一件大衣。衣服被凍結在一起了,衛兵用刺刀當砸冰鍬,使著勁兒去撥開衣領、衣邊、袖口,再一件件挑出來,胡亂發給美國人。衣服僵硬得像鐵皮一樣,由於堆放的關係,都呈圓頂形。


    畢利分到的衣服又皺又硬,而且很小,看起來不像衣服,倒像一頂黑色的三角大禮帽。衣服上還有粘糊糊的斑點,像機軸箱裏漏出來的油滴或陳草莓醬。看起來好像還有一個毛茸茸的動物凍死在它的上麵哩,原來是衣服的毛領。


    畢利呆呆地瞥了一眼周圍的人拿到的衣服。他們的衣服都有銅紐扣或閃亮的裝飾或滾邊、號碼、肩章之類的東西,或雄鷹、月亮、星星等紀念章掛在上麵。這些都是軍服。畢利領到的那件卻是一個死去的文職人員留下來的。


    就這麽回事。


    衛兵叫畢利和其他人繞著他們那可愛的列車慢慢地向前走,然後走進俘虜營。那裏沒有任何溫暖和生氣,隻有數千間又窄又矮又髒的小屋,屋裏沒有燈光。


    一隻狗在附近什麽地方汪汪地叫。恐懼、回聲和冬日的寂靜.使狗的叫聲像大銅鑼一樣響亮。


    德國人強迫畢利和其他人穿過一扇扇門。畢利第一次見到一個俄國俘虜。黑夜裏就見他一人睡在那裏,破的睡袋上露出一張平平的圓臉,像塗鐳的儀表在黑暗中發亮。


    畢利從離他一碼遠的地方走過。他和俄國人之間隔一道鐵絲網。俄國人沒有揮手,也沒有講話,但他的眼睛滿懷希望,直看到畢利的心靈深處,仿佛畢利會給他帶來好消息似的,隻不過他認為自己過於愚蠢想象不出是什麽消息,反正認為是好消息。


    畢利穿過一道道門時感到一陣眩暈。他走進了什麽地方,他想可能是541號大眾星上的一座樓。屋裏燈光強烈,室內砌的是白磚。這座樓實際上是地球上的。這裏是滅虱浴室,新來的俘虜都得過這一關。


    畢利聽從命令,脫去衣服。在541號大眾星上,他被命令的第一樁事也是脫衣服。


    一個德國人用大拇指和食指測量畢利的右上臂,向另一個德國人說,什麽樣的軍隊才會把這麽瘦的人送到前線。他倆看看其他美國人的身體,發覺許多人的健康狀況同畢利一樣糟。


    身體最棒的是從印第安納波利斯來的一個中學教員。他在這群美國人中年齡最大。他名叫埃德加·德比。他不在畢利的那節車廂,而與羅蘭·韋銳同車廂。韋銳死的時候,他托著韋銳的頭。


    就這麽回事。德比四十四歲,年齡夠大的啦,他的兒子已經是太平洋戰場上的海軍了。


    德比這麽大年紀到部隊裏來,是拉了政治關係的。他在印第安納波利斯講授“當前西方文明問題”。他還當網球教練,非常注意保護身體健康。


    德比的兒子會活到戰後,德比卻不會。六十八天以後,他那棒棒的身體將在德累斯頓被行刑隊射滿子彈。


    就這麽回事。


    在這些美國人中間,畢利的身體並不算最壞。身體最差的是從伊利諾斯州錫塞羅市來的一個偷汽車的。他名叫保羅·拉紮羅。


    他個兒矮小,不僅骨頭和牙齒不健全,而且皮膚也令人惡心。拉紮羅身上到處是一角銀幣大小的圓瘡疤。他多次患過膿瘡。


    拉紮羅也是羅蘭·韋銳那個車廂的,而且曾向韋銳作過保證,一定為韋銳之死向畢利·皮爾格裏姆討還血債。他此刻正四處張望,不知道哪個光身子的是畢利。


    光身子的美國人沿著一排砌了白磚的牆,站在蓮蓬頭下麵。


    沒有水龍頭供他們調節,他們隻好聽人擺布。他們的生殖器收縮了,生育不是這個晚上的主要事情。


    一隻看不見的手轉動了大閥門。蓮蓬頭上流出燙人的水。熱水是噴出來的,所以他們不感到溫暖。熱水燙紅燙傷了畢利的皮膚。然而沒有融化他骨髓裏的冰。


    美國人的衣服這時正被消毒。億萬隻虱子、跳蚤和無窮的細菌被殺死了。


    就這麽回事。


    畢利瞬息間旅行到他的孩提時代。他是個嬰兒,母親剛給他洗過澡,用浴巾裹著他,並把他送到陽光燦爛的舒適房間。她攤開浴巾,把他放在使人癢癢的毛巾上,在他兩腿交叉處撲粉,逗著他玩,拍拍他圓鼓鼓的小肚皮。她的手掌拍在他的小肚皮上,發出啪噠啪噠的響聲。


    畢利咯咯咯地笑了,而且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麽。


    接著畢利又成了中年配鏡師,這次是在一個火辣辣的夏天星期日早晨打高爾夫球。畢利從來不去教堂。他正與其他三個配鏡師打高爾夫球。畢利在草地上擊了七次,而且輪到他把球打進洞去。


    距離洞有八英尺,他把球打進了洞。他彎腰取出球,太陽躲進雲裏去了。畢利忽然感到頭暈眼花。當他清醒過來時,他已不在高爾夫球場上。他被帶子係在一張黃色椅子上,坐在飛碟的一間白色的艙裏。飛碟正向541號大眾星飛去。


    “我在哪兒呀?”畢利·皮爾格裏姆問。


    “被陷在另一團琥珀裏,皮爾格裏姆先生。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距離地球三億英裏,正飛向‘時間經線’,‘時間經線’會把我們在數小時而不是幾個世紀之內帶到541號大眾星上去。”


    “我怎麽——怎麽到這兒來的?”


    “需要另一個地球人向你解釋這個問題。地球人是偉大的解釋者,解釋這一事件為什麽會是這樣的,說明如何使其它的重大事件發生或避免發生。我是541號大眾星的居民,看時間的長河如同你們看連綿的落磯山脈一樣,一下子盡收眼簾,從始至終。它永不改變,它不需發出警告也無需解釋,它隻不過是時間。如果你一會接一會地看時間的話,你將會發現我們大家都如同我說過的——琥珀裏的蟲子。”


    “你這話在我聽起來,好像你不相信自由意誌。”畢利·皮爾格裏姆說。


    “如果我不花很多時間研究地球人的話,”541號大眾星上的居民說,“我就不會知道你說的‘自由意誌’是什麽意思。我訪問了宇宙裏住有生物的三十一個星球,研究了有關另外一百多個星球的報告,隻有在地球上才侈談什麽自由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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