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殿試的日期漸近,長安城裏匯聚的士子越來越多。


    酒館裏、街道上、小吃攤鋪、隨處可見,就連季牧所在的這一家不甚起眼的驛館都住滿了客人。


    人一多驛館自然也沒有之前那般安靜,熙熙攘攘之音不絕於耳,讓本來還能摸索著修行的季牧也無法安心感悟天地氣息。


    陰差陽錯入了潛龍境,欣喜過後,更多的還是在感歎不得其門而入。


    無人引領,恰如空有寶山而不得入,令季牧不禁搖頭歎息。


    這個時候他不禁想到了遠在泰山的老師,他知道那個老者一定能指引他修行的方向,但…他回不去……


    他嚐試過數次。


    但那把破劍卻好像他肚裏的蛔蟲一般,隻要季牧心念一動便瞬間察覺,橫在他的麵前,攔住他的去路。


    無奈之下,季牧索性拉著花氏兄妹整天在長安城內亂逛。


    幾天下來,三人都對長安城熟悉了不少。


    東西二市,大慈恩寺,幾處有名的湖泊,到處都留下了他們的足跡。


    而季牧在這巡遊當中卻變得越來越沉默,看見優美的風景宮闕也不似以往那般評頭論足,隻是一個地點接一個地點走下去,好像在尋找著什麽。


    他在尋找一個理由。


    老師啊…你到底讓我來幹啥啊?


    季牧走在街道上,仰天嗟歎。


    花家兩兄妹跟在他身後,一臉茫然,好在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好幾天了,他們多多少少也習慣了些。


    就在這時,季牧腳步一頓,猛地看向了一旁的鋪麵,看著那上麵掛著的“典當鋪”三個字,笑容漸癡……


    “錢來了!”


    …


    “讓你攔我,我先把你賣了!”


    在花月與花見憐的呆呆注視下,季牧一路小跑回到驛館,從牆上摘下了那把令他又愛又恨的劍。


    又花了好一會兒氣喘籲籲的跑回來,累個半死,但季牧眸中的激動之意卻越來越盛。


    他內心暗自盤算:“這劍還有幾斤重,咋地也能換個兩三千兩吧?”


    花家兩兄妹早已被季牧遺忘。


    好在二人對此早已見怪不怪,隻是好奇季牧拿著那把劍出來幹啥。


    直到看著季牧抱著君子劍進了典當鋪,兄妹二人才麵麵相覷對視了一眼,齊齊咽了咽口水。


    “哥…季大哥他…不會是要販劍吧?”


    “應該不會…吧?”花月深吸了口氣,用自己也不確定的語氣說道。


    季牧進門巡視一圈,看到當鋪老板,走過去將君子劍霸氣的甩在了案台上,“當啷”一聲,豪氣萬丈道。


    “開個價!”


    …


    聖人學宮講課台。


    一位學生幽幽的舉起了手。


    “先生…您的手在抖。”


    “我知道!”書聖的戒尺“啪”地一下砸在了幾案上,怒吼出聲。


    “逆徒…逆徒!一個要砸一個要賣…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


    堂堂書聖,此刻竟是咬牙切齒,氣的胡子都開始哆嗦了。


    “老師…您的書拿反了…”


    “我知道!!!”


    …


    長安城當鋪內,老板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此刻見季牧把一把劍扔在了自己麵前,他愣了下,眯起眼睛打量了半響。


    不多時,他又抬頭細細打量了季牧半響,觀察入微,細致的程度儼然像是一位重度潔癖的人在審視身上的汙垢。


    其眼睛本來就小,再這麽一眯更是幾乎隻能瞅見一條縫隙。


    他看著季牧的同時季牧自然也在看著他,兩人“大眼瞪小眼”良久。


    最後當鋪老板悠悠豎起了十根手指,漫不經心的說道。


    “十文錢。”


    季牧夢想即將成為富可敵國的財主而癡笑到合不攏嘴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


    他揉了揉耳朵,為確保自己沒有聽錯,一字一頓又問了一遍:“多…少…錢?”


    “十文。”


    “多少?”


    “十文!”


    “多少!?”


    “十文!十文!十文!”當鋪老板連續怒吼三聲,跳腳怒罵道!


    “老頭子我這麽大年紀都沒你聾,要說幾遍才聽得清!?”


    季牧怔立好半響,內心隻聽哢嚓一聲,夢想碎裂了一地。


    氣急敗壞之下,季牧當即指著當鋪老板的鼻子罵道。


    “黑店,黑店,一定是黑店!這麽一把絕世寶劍你昧著良心居然隻給十文錢?就算賣鐵都不止這個價!”


    老頭嗬嗬一笑,不甘示弱的回敬道:“老夫原以為你這小娃隻是耳朵不好使,沒想到連眼睛也是瞎的!”


    “此劍劣跡斑斑,莫說拿它戰鬥,就是老夫拿起來會不會斷都是兩說,你居然說它是寶劍!?”


    “你眼珠子莫不是白透光……睜眼瞎?”


    “心黑如麵,心小如眼,你的良心莫不成被狗吃了?!”季牧氣的也是口吐芬芳。


    老者狂笑,竟是直接站到了桌子上,伸出略顯枯瘦的手顫悠悠指著季牧。


    “當老夫沒讀過書是吧?欺負我不會罵人是吧?我跟你說,當老夫讀破萬卷的時候…你還在河邊撿石頭呢!?”


    “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


    “豎子豈敢辱我?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身無德行還搬文弄墨!巧言如簧,顏之厚矣!”


    “嗬…腰中長劍雄三尺,家中慈顏知不知?”


    “……”


    …


    當鋪外,花月與花見憐兄妹二人麵無表情的坐在門口。


    足足一個時辰了,裏麵二人的罵戰卻絲毫沒有停息的跡象。


    “哥哥,我們要不要進去勸勸?”


    “小憐啊,現在什麽時辰了?”


    花見憐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大概…午時了吧?”


    “走,咱們回去吃飯。”


    “那季哥哥?”


    “不用管他,你沒看他現在的精力比打了雞血的人都旺盛的多?”花月話語一頓,抬頭看了看日上三竿的毒辣太陽,無奈道:“但願他們會餓……”


    當鋪內,二人戰鬥愈演愈烈。


    由古語到白話,再由白話複歸文藝,動靜一傳十十傳百,最後幾乎驚動了整個巷子裏的人。


    聚集而來的人在門口呼啦啦圍成一大圈,個個神色激動,呐喊助威。


    “罵得好,這個老不死的,老子早看他不順眼了!”


    “老張頭,你不是號稱長安第一快嘴嗎?怎麽讓一個毛頭小子給罵的滿頭大汗?”


    當鋪外,吆喝聲此起彼伏。


    甚至有些外地士子好奇之下都過來一窺究竟。


    當花氏兄妹吃飽喝足回來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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