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牧此刻不知道自己正處於一種什麽樣的狀態,又身在什麽地方。


    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明明已經被拍成飛灰了啊…


    話說自己怎麽脆的跟豆腐一樣,一拍就成渣了?


    他有些不理解。


    不過,雖然很難接受,但自己應該確確實實死了才對。


    但隨著陣陣水流潺潺之音入耳,季牧又對這個既成事實感到疑惑。


    怎麽會有水聲?黃泉嗎?


    他有心想睜開眼睛看看,卻有一股洶湧的困意襲來,悄無聲息的將其吞沒,如同狂奔的怒浪淹沒礁石。


    時間流逝。


    不知道過去多久,季牧的意識才再度蘇醒,他花了好一會才將散碎的意識與記憶碎片相繼聚合,並嚐試拚命的去睜開眼睛。


    外麵,水流聲嘩嘩依舊。


    不知為何,眼皮宛如脫離了季牧的身體組織一般,完全不聽他的使喚,上下眼簾如同被強力粘合起來,根本無法睜開。


    但季牧沒有放棄。


    努力了許久,終究是沒有白費,季牧的眼睛終於睜開了一條縫隙,卻又因許久未見的光線再次退縮閉合。


    但就是那一眼,卻令季牧感到有些疑惑。


    對於黃泉來說,這裏是不是有些太亮了?


    季牧深吸口氣,再次睜眼…


    這回,他很順利的便睜開了眼睛。


    季牧坐了起來,整個身子隨之微微搖晃,令他知曉自己此刻不是在陸地上。


    環顧一周,四周的景色映入他的眼簾,令他又是一愣。


    “這是…”


    碧水無波,孤舟輕泛;


    岸邊垂柳茵茵,隨清風而搖曳,簌簌作響。


    遠方青山嫵媚,層巒聳翠,半隱於雲煙繚繞之中。


    腳下的河水波光粼粼,不分晝夜的順著山間的痕跡向前奔流。


    季牧觀望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怔怔無言。


    是的,這裏是螭龍河。


    而他,正坐在老翁的輕舟之上。


    …


    過了許久,季牧才接受了自己還活著,並且身在此處的事實。


    悄然回首,便看見了老翁操漿劃船的身影。


    季牧不敢怠慢,立馬躬身行禮。


    “晚輩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他就算再遲鈍,也知曉自己此刻能站在這裏,絕對與麵前這個老翁脫不開幹係。


    這個船家老翁,也絕對不像他看上去那麽簡單。


    那飽經風霜的麵容下,代表的是心如止水,深邃而滄桑的雙目則似是看遍了眾生百轉輪回,這樣的老者,又怎會是一介船夫?


    察覺到季牧的視線,老翁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小友,這一覺可還舒坦?”


    季牧剛欲回答,但旋即愣了一下,一瞬間仿佛想到了什麽,猛地脫口問道:


    “前輩,我睡了多久?”


    老翁悠悠豎起兩根手指。


    “呼…兩天,還好…”季牧內心鬆了一口氣。


    “是兩年。”


    季牧徹底呆滯。


    許久之後,季牧咽了咽口水,問道:“前輩你救了晚輩之後…晚輩就一直在睡覺?”


    老翁搖了搖頭:“睡覺倒是一直在睡,但老夫可沒有救你。”


    “那是誰救的我?”季牧感覺此刻腦子有點轉不過來了。


    “小友根本不曾遇到危險,談何相救?”


    “什麽…意思?我不是在淮南道被無麵一掌拍成了飛灰……”


    季牧的聲音越來越小,但他的瞳孔卻越睜越大,仿佛想到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就在這時,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老翁回頭略帶笑意的看了他一眼。


    “小友你…根本沒下過老夫的船啊。”


    輕舟之上,恒久般的沉默…


    …


    輕舟緩緩駛過萬重山巒。


    舟船之上,季牧卻無心關注兩岸景色。


    他的喉嚨此刻有些微微發幹,隻感覺有一道天雷劈進了他的腦海。


    老翁那短短幾個字所傳達出的信息簡直駭人聽聞。


    他,一直在小舟上?


    那他渡過的天劫算怎麽回事?


    書聖拔劍向天,季言風生死不明,以及他之後行至長安…


    一路走來,他遇見的麗人玉依香與願與他性命相托的李寒衣,甚至最後在淮南道曆經的諸多場生死戰鬥…都算什麽?


    一場大夢?


    是在開玩笑嗎?


    季牧此刻甚至覺得有些憤怒,他覺得這一切就像是一場鬧劇。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老翁笑著說道:


    “雖然是在舟上,但是小友所經曆的一切,自然也是真實的,並非虛幻。”


    見季牧還是不甚理解,老翁搖了搖頭,輕一招手,季牧頭上的一根發絲便自行脫離本體,飄落在了他的手心。


    直到此時季牧才知曉,原來老翁想從他這拿什麽,根本不需要問他。


    隻見老翁拿著季牧那根發絲,輕輕一扔,讓它隨風而起,最後…緩緩落在了岸邊…


    就在這時,季牧猛地睜大了眼睛!


    因為此時落在岸邊的,已然不是發絲,而是另一個站著的季牧!


    一模一樣的季牧!


    模樣、神態、質感…甚至細小到每一根毛發,都沒有任何差別!


    唯一有些不一樣的,就是對方此刻一直閉著眼睛沒有行動,好似沒有靈魂的空殼…


    但到了這裏,季牧已經完全明白了。


    的確如老翁所說,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


    準確的說,是他的肉身一直在這舟船之上。


    那一日下船回到江南的,僅僅是承載了季牧神魂的…一縷發絲……


    這也是為什麽他後來修為一直無法寸進,但靈氣量卻異常廣緲的原因。


    因為那隻是老翁以大神通締造的化身,並不是季牧本體。


    而之所以化身能動用靈氣,則與季牧“特殊”的神魂有關。


    至於為什麽會開竅,則是因為季言風砸碎了山海盤之後,最後留在他身上的那顆的棋子,讓季牧可以在不被須彌意誌察覺到的情況下…偷著修煉!


    雖然彼此不認識,但兩位大能強者的隔空聯手,鑄就的季牧的一切。


    瞞天,開竅,化身入魂,假死歸來…


    真正的季牧,其實從始至終都處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隻有他經曆的一切,以及對於死亡的記憶,那些才是真實的!


    同時,無麵最後那一掌為什麽觸感不對,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因為他拍碎的是季牧一縷發絲的化身,無麵至始至終,都未曾摸到過真正的季牧。


    直到那一縷發絲曆經多場大戰,本身又被季牧灌注玄龍棍消耗了一半,最後又挨了他那一掌,徹底耗盡一切,靈魂沒有了物質承載的季牧神魂才瞬息回到了螭龍河。


    也就是在這一刻…季牧才真正意義上的蘇醒!


    順著腦海中收集到的線索理到這裏,季牧頓覺頭皮發麻!


    這一切簡直快要超出了他的認知極限!


    這是什麽級別的神通術法!?


    以假亂真,能亂到這種地步?甚至他本人至始至終都未曾發覺?!


    老翁…又是什麽級別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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