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應蓮觴將烤魚啃的七七八八的時候,劉文敬突然看了過來,笑問道:


    “小兄弟,你對黑海一事,有何看法?”


    應蓮觴嘴巴微動,將海魚主骨吐出,剩餘細刺倒也不管,直接連同魚肉一起吞下,末了,才嗡聲道:“被人戲耍一遍還大搖大擺的走了,能有啥看法?窩囊唄。”


    就在應蓮觴席地側身的位置,青龍棍就安放在那裏。


    此刻似是因應蓮觴的話語,棍身上有青光紋路一閃而逝,青王聲音隨之傳出:“蓮觴,不得無禮!”


    應蓮觴努了努嘴,卻還是沉寂了下來,沒有像以往那般拌嘴頂回去。


    而在青龍棍另一端,黑色圖騰纏繞之處從始至終都安靜無比,沒有任何光華流溢,像是徹底蟄伏了起來。


    劉文敬饒有興致看了青龍棍一眼:“老夫見過你,以身入器,有大氣魄,現在既然開口了,不妨也出來說說你對此事的看法。”


    青龍棍青光大盛,不多時,青碧蟠龍偉岸的身影凝聚而出,向劉文敬拱手施禮。


    “見過兵聖。”


    劉文敬微微頷首,卻是不曾說話,似是在等待著什麽。


    青王沉吟一瞬,開口道:“小妖以為,能影響如此之廣的海域,黑海主人的境界,應在聖人之上。”


    “這等大能完全有能力將淵底所有人殺個幹淨再離去,從蓬萊覆滅一事來看,便知這位大能根本不存好生之心。”


    “但最終,他卻選擇了偃旗息鼓,悄無聲息的離去…”


    頓了一下,青王瞥了眼劉文敬的神色,發現對方依舊在安靜的聽著,並無表示,便接著道:“個中原因,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了兵聖尊冕的氣息,也或許是因為…不能。”


    劉文敬露出了一絲饒有興致的神色:“哦?為何不能?”


    “從淵底那道恐怖的劍痕和探聽到的消息來看,黑海主人凝聚血繭,應是處在一個較為關鍵的時期,或許是突破,也或許是…療傷?”


    “但無論如何,他這個進程應該是被打斷了,否則也不會躲藏起來。”


    “若是突破的話,被突然打斷一定會對他造成反噬,若是療傷,也應是不曾恢複到預期,所以可以說…”


    青王說到這話語一頓,這時候,哪怕一向嫌動腦麻煩的應蓮觴都知道他後麵想說什麽了。


    他將手上木簽插進沙灘,搓了搓手,目光看向劉文敬,補上了之後的話語:“所以可以說…現在,就是黑海主人最弱的時候!”


    劉文敬安靜的聽到最後,看著應蓮觴灼灼的目光,緩緩笑了。


    “剛突破,就這麽急著想找人打架了?”


    應蓮觴分明看到。


    就在這老者調侃自己之際,冷不丁伸手探入懷中。


    掏出了…一把豆子……


    …


    煙雨江南,月明樓下。


    季牧獨自一人站在街道中央,熙熙攘攘的人群如滾滾江流般擦身而過,而他就像位於江水中心的一顆頑石,一遍遍經受著浪濤衝刷。


    從未有過的疲憊感充斥著他的心頭。


    在外人眼裏,他此刻的樣貌看起來僅十餘歲,但他卻感覺自己更像是個遲暮之年的老人,被歲月淘洗了無數遍。


    原本多姿多彩的靈魂也逐漸被抽離了顏色,空餘一具麻木的空殼。


    千歲厭世,去而上仙。


    季牧似乎忘記了很多事情,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誰,甚至記不清他自己在這裏過了多久,又打碎過多少個夢境了。


    一次一次,一重一重…


    每當他突破一重夢境,以為自己醒來的時候,卻會又在未來的某個瞬間,猛然驚醒。


    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十年,又或許是遲暮臨終的那一刻…


    這股一切都是虛幻的恐懼感,是他遺忘再多也無法消減的。


    厭倦感像是一隻亡鴉盤桓在他的頭頂,淒厲而難聽的聲響時刻響徹在他的腦海深處,揮之不去。


    當他突破了一重夢境,以為自己醒了,真的把人生當成真的生活了一輩子,最後卻發現所有經曆都是假的那一刻…


    他瘋了。


    他開始朝所有能看見的事物斬出無數道霜色劍氣,把體內所有靈力都揮霍一空,破壞一切。


    但可悲的是,他連斬出的這些劍氣,都無法確認其真實。


    就連此刻自己的憤怒,他都分不清那是真實還是虛幻的了。


    自己…又真的是真實存在的嗎?


    他變得懷疑一切,變得幾乎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事情。


    他瘋狂的打碎夢境,一個一個,一重一重,永不停歇。


    像是在逃離,也像是在…找尋著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打碎了多少重夢境,他慢慢的停了下來。


    至於原因…


    正如剛剛打碎一重夢境、此刻茫然站在街道上抬頭看天,麵色麻木、形似少年而神似枯槁老人的空殼一樣。


    他差不多徹底絕望了…


    此刻,因為少主就站在自家樓下,麵色蒼白,抬頭望天,看起來似乎是遭遇了什麽,月明樓內傳出了諸多關切慰問之聲,甚至還伴隨著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似是有人在朝他奔來。


    但季牧聽著這些聲音,卻隻覺得它們吵鬧無比,與街上人流嘈雜一般無二。


    看著漸漸出現在視線中的姐姐,季牧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輕歎一聲,輕輕抬劍,將劍刃…架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但就在他手上用力、靈力噴湧,準備動手自刎之時。


    一雙略顯冰涼的小手,突兀的…從後麵…拽住了他的衣袖!


    小手的主人似是在哭,但那雙看起來十分柔弱的雙手在這一刻卻像是爆發出了無窮無盡的力量。


    她死死地抓住季牧,哪怕被激蕩的靈氣切割的遍體鱗傷也咬牙不肯鬆手。


    雖然很疼,但她也沒有出聲,似乎對疼痛很熟悉,仿佛…已經經曆過很多很多次了……


    趁季牧微微怔神的功夫,她輕輕伏在季牧身後,從後麵抱住他,小腦袋在他後背上輕輕蹭了蹭,最後像是忍不住似的抽了抽鼻子,略帶些委屈道:


    “終於能抓住你了,大哥哥…”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季牧動作一瞬間停滯了下來,腦海中轟鳴震響!


    “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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