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五看看徐達,又看看手裏的碎銀子,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徐相,這……”


    瞧著跛五滿臉蠢萌的模樣,徐達直接黑下了臉,哼一聲道:“這什麽這?罐頭給本相留下,拿著你的銀子滾蛋。”


    “還有,回去之後告訴你家縣尊大老爺,大軍馬上收複河南,讓他多多準備一些炒麵,罐頭這東西雖然不能往軍中送了,但是讓他多做一些出來,回頭本相派人去取。”


    跛五登時就回過味兒來了。


    什麽罐頭晃了容易腐壞,什麽吃壞了肚子是殺頭的大罪,這些說法根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都是徐相爺拿來糊弄人的,他根本就是擔心寧陽縣的豬肉不夠用,所以想獨吞了所有的罐頭!


    正當跛五暗自腹誹時,徐達卻瞪了跛五一眼:“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麽?拿著你的錢滾蛋!”


    等跛五拿著銀子離開後,徐達才讓親兵喊來手下幾個將領:“這裏有五十個罐頭,裏麵是煮好的豬肉,打開了就能吃。爾等每人帶幾個回去,賞給手下有功的兄弟”


    徐達拿起剛剛晃過的罐頭,打開後讓幾個將領圍過來觀看:“看到了麽,滿滿的大肉塊子,裏麵的湯也是加過鹽的,把肉撈出去吃了,這肉湯隨便煮什麽東西都香。”


    跟幾個將領顯擺過後,徐達又讓人將跛五留下的炒麵衝了幾碗:“這裏麵也是有點兒鹽的,還加了些花椒麵兒,吃起來味道還不錯,爾等也各自帶回去一些。”


    ……


    “要罐頭,但是不讓往軍中送,反而要留在寧陽縣等他派人來取?老徐這家夥的心可夠黑的啊~”


    隻是稍微一琢磨,楊少峰便又望著跛五問道:“大軍是不是馬上就能收複河南,並且準備繼續北上攻打大都?”


    跛五心中驚於楊少峰楊大知縣對於戰局的判斷之敏銳,表麵上卻沒有絲毫的表現,隻是老老實實的躬身答道:“回縣尊,徐相隻說是馬上就能收複河南,並沒說要繼續北上攻打大都的事兒。”


    楊少峰嗬的笑了一聲,沒有再接著追問下去。


    對於楊少峰楊大知縣而言,罐頭這玩意兒是送到軍中還是徐達派人來取都不重要,徐達是否馬上領兵北伐也同樣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能把罐頭推銷出去。


    隻要罐頭能夠推銷出去,自己就可以借著弄罐頭的機會多從江南收購一些豬,同時也能借此機會在寧陽縣搞一個專門燒製陶瓷罐子的瓷窯。


    這可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從江南收購豬的過程中有中間商賺差價的機會,而有了瓷窯,寧陽縣就可以趁機搞起一份陶瓷產業,順便還能燒製一些磚瓦。


    至於說炒麵……相對於豬肉罐頭所能帶來的好處而言,炒麵這東西頂多頂多也就是幫著寧陽縣消耗一些蝗蟲,除此以外並沒有什麽其他的好處。


    楊大知縣早就已經算過,一斤麵粉的成本差不多是七文錢,曬幹的蝗蟲每斤五文錢,一斤炒麵裏有九兩麵粉再加上一兩蝗蟲粉,成本不到七文錢,賣給徐達和差遇春的價格是十文錢一斤,再加上鹽和柴火以及運輸等成本,每斤炒麵的利潤空間頂多隻有一文錢。


    按照常理來說,像炒麵這種吃食類的生意,起碼也得有對半的利潤才行,每斤一文錢的利潤實在是少得可憐,說出去都能讓人笑掉大牙。


    利潤這個東西是對於經商而言,站在楊少峰楊大知縣的角度來看,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利潤多少所能衡量的。


    就以炒麵為例子,一文錢的利潤雖然少,但是炒麵不能憑空變出去,需要有人去捉蝗蟲,需要有人去曬蝗蟲,需要婦人們炒製,在這一係列的過程中,哪怕每個婦人每天能賺到十文錢,一個月下來就是三百文錢。


    雖然三百文錢還是不算多,甚至都不夠那些達官貴人們吃一頓飯的,但是對於又窮小又的寧陽縣而言,三百文錢還真就是一筆多到不知道怎麽花的天文數字!


    隻要讓百姓手裏的錢慢慢多起來,像是包子鋪、養雞場、養豬場之類的小經濟體就可以慢慢盤活,整個寧陽縣的整體財政才會慢慢好起來。


    當然,對於楊大知縣來說,這一次派跛五去推銷罐頭卻被徐達指出搖晃後不易保存等缺點的事兒也算是給自己提了一個醒,那就是穿越者並不是萬能的,穿越者搞出來的每一樣東西也未必就是最好的,以後做什麽事情都要三思而後行,結不能一拍腦門子就下決定。


    楊大知縣躺在躺椅上,一邊盤算著跛五這趟去徐達和常遇春軍中的得失,一邊琢磨著整個寧陽縣接下來該怎麽辦。


    在跛五來往徐達軍中的這一段時間裏,寧陽縣的蝗蟲已經被捕得差不多了,城東的人工湖也已經挖好了一大半,隻要再有十來天的時間就能徹底完工。


    唯一比較可惜的就是現在正處於幹旱時期,洸河跟大汶河基本上處於斷流的狀態,城東的人工湖哪怕完工了,暫時也沒辦法往人工湖裏引水蓄水。


    不過也無所謂,城西的大明湖裏還有水,縣城和城外八個社的一些深井裏也同樣有水,要說今年的收成完全不受幹旱的影響是純純的扯蛋,但是大部分的收成還是能保住的。


    有了收成,再加上朱重八朱皇帝也已經派人往寧陽縣運糧食,寧陽縣的百姓別說是撐過整個旱季,就算是撐到秋後開荒乃至於撐到來年夏季收割冬小麥都沒有任何問題。


    除非秋後一直不下雨,冬天也一直不下雪。


    正當楊少峰胡亂琢磨著老天爺會不會秋後不下雨的時候,留守在縣衙的縣衙卻匆匆忙忙的跑來了城東人工湖這裏。


    “縣尊,城裏來了好幾個鄉紳,口口聲聲的喊著要見縣尊,他們,他們,”衙役吭吭哧哧的說道:“他們說要縣尊把他們的土地都還給他們,要不然就要去京城敲鳴冤鼓,狀告縣尊。”


    隨著衙役的話音落下,坐在楊大知縣旁邊的跛五卻先急了:“狗入的,什麽狗屁鄉紳,老子這就剁了他們!”


    楊少峰卻伸手攔住了跛五,微眯著眼睛尋思一番後對衙役吩咐道:“這樣兒,你回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先在縣衙裏敲了鳴冤鼓,本官馬上就回去升堂問案。”


    跛五急道:“不對,縣尊,這事兒不對!”


    楊少峰奇道:“怎麽不對了?”


    跛五道:“縣衙,今天是六月十七,非是三、六、九之數,不在放告之時,咱們整個寧陽縣兩千多號百姓哪個不知,誰人不曉?而且四至七月為農忙之時,斷然沒有升堂問案的道理,這些忽然冒出來的什麽鄉紳挑著今天來縣衙鬧騰,這就是在欺縣尊好脾氣!”


    這也是自古來的規矩。


    中國古代的傳統文化認為訴訟發生率是衡量一個社會民風是否淳樸的標準,如果某個官老爺所管轄地區內的訴訟增多即是這個官老爺不盡職盡力的表現,因而官老爺們的首要大事就是“息訟”。


    所謂“新官上任,首先安民,安民之道,首先息訟”,於是就產生了一些十分荒唐的息訟規定:唐朝規定每年隻有十月至第二年的二月這五個月中,民間才能提起有關戶口、婚姻、田土盡量限製人民提起訴訟;宋朝在此基礎上將這一期限縮短為四個月,隻有從十月到第二年的一月才可以提起訴訟。


    朱重八朱皇帝建立大明之後,把允許百姓提起訴訟的時間大大的延長,但是出於農忙時節的考慮,也規定“四月初一至七月三十止訟”。


    即便是在允許百姓提起訴訟的時間之內,也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提起訴訟的,因為還涉及到了“放告日”的概念,即一般隻允許逢三、六、九日才可以提起訴訟,每個月隻有九天可以提起訴訟,像影視劇裏那種動不動就擊鼓鳴冤的純屬扯蛋。


    現在這些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鄉紳們,在六月十七這樣一個既不逢三、六、九放告日,且又是“農忙息訟”的時間裏跑來告狀,多少有點兒試探的意思在裏麵,也就無怪忽跛五因此而發火。


    隻不過楊少峰卻毫不在意,反而笑著說道:“跛五哥放心,我知道他們是有意挑這個時間來與我為難,不過,他們既然出了招,那我這個當知縣的也就該接招,要不然豈不是太便宜了他們?”


    略微琢磨一番,楊少峰又對跛五吩咐道:“跛五哥,勞煩你去通知各社各閭的社長、閭長們,讓他們各自帶上幾個青壯到縣衙裏來,記得告訴他們,本官自會為他們做主,不會讓他們丟了土地。”


    “另外,讓他們約束好他們各自帶來的青壯,誰也不許跳出來說話,更不許他們在縣衙裏動手打人,一切都要等本官的吩咐。”


    跛五心不甘情不願的拱手應下,一邊往拴著馬匹的樹下走一邊小聲嘟囔著:“縣尊也忒好的脾氣,要我說就該打個半死再丟出去,還告狀,告他姥娘個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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