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大專和本科學年製的差別,杜薇早林木一年畢業,一畢業,就去了深圳找工作,俗稱打工。


    對於沒有工廠公司相關工作經驗的應屆畢業生來說,當時的工作也並不好找,那時候也沒有如此方便boss直聘,連智聯招聘都還沒有普遍啟用,每日一早擠入人頭攢動的人才市場,然後頂著烈日奔波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各個角落,擔憂著口袋裏有限的銀兩還能維持幾天生活費。


    別說家裏為自己念書借的外債需要償還,眼下最重要的是在外漂泊的生活要順利維持下去,杜薇每天祈禱著快點找到工作。


    林木每晚八點定了鬧鍾般地打電話過來問候,殘酷的生活真相赤裸裸地擺在麵前,那份曾經依戀的甜蜜和溫存隨著時間的推移,便顯得越來越遙遠,杜薇甚至有點不想接這來自遠方男友的例行任務般的電話,她滿腦子都是工作,工作才是此刻她最需要的、唯一想要的。離開了學校,林木仿佛也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有一天晚上回到暫時租住的簡陋的住處,樓下有一處擺放在外麵的簡陋卡拉ok設備,杜薇回想起那首悲傷的情歌《比我幸福》,由此想起舒南,再度落淚,再度心痛。她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怎麽也忘不掉他,尤其是在自己落魄失意的時候。


    林木大概以為他的初戀能維持一輩子,但是杜薇從來沒有過和林木永遠在一起的想法,她覺得總有一天自己會和他分手,隻是也從沒想過會在什麽時候。


    她覺得自己一直漫無目標,喜歡順其自然,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吧,時間自會給一切一個答案。


    所以當她發現這個遙遠的城市竟沒有勾起一絲對林木的思念,再次獨自為舒南感到心痛的時候,覺得分手的時候也該到了。


    林木雖然每天打電話過來,但他更多的時候隻是想要聽杜薇說話,杜薇不說話的時候,往往就要沉默好一陣時間。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熱切和溫柔,他盡力想要給自己的女朋友多一點安慰和鼓勵,盡管不太懂得如何才能表達得更好,反而是杜薇,比他自己更明白他下一句話想說的是什麽。


    剛開始的時候杜薇聽在耳朵裏覺得暖暖的,聽多了就膩了,逐漸又覺得有些刺耳。隻是不知道該如何打斷他對她如此那般熱烈的思念。做了好幾天的心理準備,終於鼓起勇氣,利用電話裏二人沉默的空擋,杜薇說:“我們分手吧!”


    對於林木來說,這句話就有如晴空霹靂一般,他不敢置信地更加沉默了一會,說話的語氣也從剛才的火熱變得冰冷:“為什麽?”


    “我覺得接聽你的電話對我來說是一種負擔。”杜薇想盡可能地將事情變得簡單和輕鬆一些。


    “你是不是覺得找工作的壓力太大了?隻有一年了,你再堅持一年就可以……。”又沉默了一會,林木還想盡量說服杜薇,他希望這個也隻是她一個一時興起的好玩的想法,而不是一個決絕的決定。


    “不,林木,你不明白,”杜薇打斷他的幻想,“我對你沒有愛的感覺,一直沒有。我很抱歉,但是我,我……總之我祝你幸福。”


    “是嗎?沒有嗎?難道過去的一切都是假的?”林木不願意相信,自己明明曾經幾次放棄過,分明是杜薇來惹的他啊。


    “不是,我沒有騙過你,過去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很開心。但是一輩子太長了,我沒有信心一直呆在你身邊,你就當是我變心了吧!”


    或許是我不對,我對乏味的你感到有點厭倦了。杜薇心想。


    “你交了新的男朋友吧?”林木流淚了,能想象得到,這是他第一次流淚,雖然看不見,但是杜薇感受得到。


    可是,感情的事情真的很奇怪,它會悄無聲息地來,也會自主地消亡,不受人為的控製,除了對他有些許不忍心和憐憫,杜薇並不覺得有多不舍和遺憾,相反,她突然想盡快擺脫這份連她自己也辨不清說不明的戀情。於是她說服自己,是啊,本來我就隻想讓他成為我可愛的弟弟,我想要的另一半,從來都是魁梧的、霸道的、帥氣的、有能力的,比如說,舒南。


    “你就當做是吧。”杜薇回答,反正遲早她也會有新的男友,但是此時此刻,她覺得輕鬆的是,比起呆在林木身邊曾經的罪惡感,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活在對舒南的幻想中了。


    朱媛媛說林木打了電話給她,顯得可憐又無力,詢問她關於杜薇是否有新男友的事情,她說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關於杜薇的想法和行為,朱媛媛一直都能給予最大的理解和尊重,這也是這幾年來反叛派的杜薇願意和她要好的最大的原因。


    林木還是那個林木,即使自己再痛苦,得到答案後的他也絕不對別人做任何多餘的糾纏,他的這個性格讓杜薇輕鬆不少,加之就業的壓力大,每日為生計忙於奔波的她,很快就將林木忘諸腦後了。


    杜薇在一個偏僻的小鎮終於找到了一份跟單文員的工作,那是一家製作內衣花邊的小工廠,薪資也不敢要高,心想著至少能維持目前的生活費,有機會積累點經驗是最重要的。但是這第一份工作並不順利,原先的女孩子盡管自己要離職了,卻也無心教導一個新人任何有用的經驗,隻告訴杜薇每一個工作流程需要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卻不告知能有什麽方法去達到那樣的結果以及老板的要求,毫無工作經驗的杜薇堅持了一個星期左右就被淘汰了,隻好拿著三百來塊錢結算來的薪水繼續尋找下一工作。


    杜薇這個時候才開始意識到,社會果然是殘酷的,沒有資源、沒有人脈也沒有的專業的她,猶如一根無人關注的小草,隨風飄蕩、自生自滅。


    最後還是堂姐夫介紹了一份大型電子廠的工作,他有個關係要好的認的楊姐姐在那裏擔任董事秘書,於是將她錄用進去擔任了一名人事文員。工作沒多長時間,杜薇就發現她和同部門的行政總監有點不對付,而那個行政總監和老板有著過命的交情,據說是代替老板蹲過號子出來的,因為老板對他極其信任,而他曆來看楊姐不太順眼,於是楊姐老是在他那裏碰釘子。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杜薇得出另外的結論,楊姐總是工作不順,被行政總監懟、被老板拉去教訓的最根本原因,還是她自身的業務水平不夠導致的。她一頭短發,比較會穿衣服,打扮得幹淨利落、一副精明能幹的模樣,這是她的優勢,形象上看起來還是挺適合董秘這個職位的,但實際做起工作來卻有點拖泥帶水,沒有一個嚴謹的頭緒,她更多的工作似乎更適合幫老板整理一摞一摞的資料,而不是部門的管理。


    因此對於她帶進來的人,部門其他同事包括財務部對接的同事,也都順帶有些看不順眼。何況杜薇自覺自己的業務水平相較而言,更是一塌糊塗,因為對excel表格等基本的辦公軟件都不是很熟練,提交給財務的數據出了幾次錯誤,便也成了總是被針對的對象。


    但不管怎樣杜薇還是挺感激她,她也認真地教過杜薇一些東西。其他人才沒有那麽多的耐心教她,特別是財務部一個叫徐婕的文員,數據有一點錯誤就一股腦地將問題全往杜薇身上推,甩東西、抱怨、發泄,她才不管杜薇是不是新人,也不管那些問題是怎麽產生的,有沒有人教過她,或者杜薇的薪資比她這個初級的文員還要低幾百塊,這些都與她無關。


    有同事告訴杜薇,趙婕二十多歲,已婚,有一個孩子,她老公對她很不好,經常家暴她,她還有過一次投水自盡的經曆。


    除了能理解財務工作的嚴謹性,杜薇又給了自己一個被苛待的理由,她並不恨她,而是開始反思自己的不足,並下定決心去改善。


    是啊,反思自己過去二十一年的人生,的確過於去追求內心的安寧和舒坦,沒有思考過人生的目標和方向,也就不知道要為此做好哪些準備。


    杜薇將這些歸咎於自己的原生家庭,媽媽就是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對她來說將孩子養大成人就算完成自己的目標了,或許對女兒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嫁個有錢人,自己沒有過理想,就更無法教會孩子們什麽是理想。爸爸雖然很希望女兒能成為自己日後羨慕的本錢,但卻完全不知道怎麽幫助和教導她去改進自己。吞雲吐霧和喝酒吃肉才是他最快樂的時候,他最喜歡在這個時候吹噓自己初中時擔任班長的過往,和被曆史打壓導致沒能上更多學的悲哀。然後就是一遍遍地告訴身邊好心勸他戒煙的人:不抽煙喝酒,那人活著也就沒什麽意義了。


    杜薇後來想起,覺得家長完全寄希望於學校來幫助自己培養孩子,是不負責任的自私行為。


    她開始意識到,學校有太多沒有教會自己的東西,但是自己的不思進取、過於沉溺於感情世界,才是造成眼下尷尬境地的根由。


    那個時候也不像現在的網絡隨時隨地可以學習這麽方便,沒有網課也沒有百度,杜薇臉皮薄,不好意思因為一些簡單的基本的問題去問別人,隻好晚上打開一個個基本的word和excel的辦公軟件,去自我琢磨和摸索,慢慢地有了一些進步,工作的流程也漸漸理順了,這些生活中積極的進展讓杜薇漸漸地看到了一些光明和希望,也獲得了一些小小的成就感。


    長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工作不幾日便被辭退,以及工作中不斷被人打壓,這些接踵而來的社會現實壓力,給了杜薇沉重的打擊。


    是啊,愛情不是全部,親情也不是全部,人總是要學會獨自麵對、獨自成長。


    杜薇在這裏工作了一年左右的時間,覺得自己有了一定的工作經驗,便不再滿足於電子廠的文員工作。雖然工廠足夠大,好幾千人,但是屬於自己的工作也隻有那麽一小塊,招聘,或者考勤,最主要的是,在這裏她做得並不開心。


    有了工作的實戰經驗,哪怕隻有那麽一點,也讓重新尋找工作之路變得順利了許多。自己積累的小部分經驗,加上平時觀察到部門其他同事的工作流程和工作方式,稍加融會貫通,幫助杜薇順利跳槽到一家一兩百人的小型加工廠,成為了一名小小的人事主管,月薪兩千五。


    由於工廠不大,在這裏事無巨細都需要人事主管負責,不管是人員的招聘離職也好,宿舍的管理也好,加班考勤的核算也好,員工關係的處理也好,都是杜薇自己親自操作完成,另外還有個女孩子負責財務,另一個負責工商社保之類的外勤,那個負責外勤的女孩子將許多本屬於她的工作都推到了杜薇身上,杜薇也坦然接受了,就當多積累經驗吧,誰讓自己學業不精呢,當時的杜薇心想。


    開始有了點工資盈餘後,杜薇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可以買漂亮的衣服,久旱逢甘霖,可能因為出身貧寒且媽媽完全沒有審美概念和美的追求的原因,杜薇對服裝的渴求日益旺盛起來。


    在那段感情空窗期裏,杜薇熱衷於兩件事情,一件是下班以及周末和幾位同事一起打麻將,一件就是發工資後逛天虹商場撿漏打折的衣服,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想著父母將自己養大不容易,每次都會想著下個月發工資一定要省下來,寄點錢回家,但到了下個月,錢仍舊還是不夠花。好在父母也理解她在外麵的不容易,從不主動找她張嘴要錢。


    而她也似乎更理解了弟弟的不容易,他高中畢業就出來找工作了,但更沒有文化的他隻能進一些電子廠打打零工,這裏幹幾個月那裏幾個月,累了就回家呆幾天,過段時間不得不又離家去找工作時,買火車票的錢還得問媽媽要。


    這樣的次數多了,媽媽自然頗有微詞,但是弟弟改變不了他自己的命運,因為父母沒教會過他怎樣改變,杜薇曾和媽媽發生過爭吵,說她自小慣著弟弟,導致他既啥都沒學會,又養成了懶惰成性的毛病,養子不教,現在就沒資格責怪他不能優秀和賴以依靠。


    她從小看得很透徹,媽媽並不是溺愛而嬌慣自己的兒子,她僅僅是因為沒耐心教孩子,很多事情說一遍不足以教會別人,她就寧願自己動手去做了,因為她懶得去喊和花更多心思在別人的身上,即使是親生的孩子。


    每次回家都會因為被數落沒出息而和家裏爆發一場爭吵,弟弟外出務工後一般不到不得已也不會打電話回家,而作為媽媽,對於這樣的兒子她則幹脆當他不存在一般,對於他在外麵是死是活也長期不聞不問,隻管自己有牌打有肉吃。


    好在爸爸還有一份微薄的退休工資,媽媽便也不會擔心生活難以為繼的問題。


    因此在杜薇的心裏,媽媽一直都是自私得不得了的一個人。盡管如此,她不得不心疼母親的操勞,不得不為自己不能給予父母更好的生活而內疚不已。


    因此當有一年回家,爸爸小心翼翼提起想要租下一家店麵開一家棋牌室,但還差五千塊錢的時候,杜薇毫不猶豫地從自己的信用卡裏提出來現金給了他。


    有時候,杜薇覺得她和弟弟的不幸都源自一個不太好的原生家庭,有時候則想到窮人的孩子本應早當家,為啥自己卻一味追求貪圖享樂,因此而痛恨自己。


    這樣的矛盾和彷徨,跟感情的彷徨一樣,一直困擾了她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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