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織家離單位很近,所以他掐著點出了門。我倆一前一後地等電梯,我把自己套在帽兜裏,像做了錯事的小孩兒,低頭不語。


    “阿織,上班咧!”


    “劉姨,早晨。”


    “女朋友哦,那個短短頭發的女仔呢?”


    劉阿姨一臉八卦地盯著我看。


    “不是啦,同事,同事啦!”


    陸織爭辯著。


    張綺打來電話,聲音裏帶著難言的疲倦。


    “靚女早晨,昨晚睡得好嗎?”


    “真不仗義啊,你怎麽把我一個人扔下就跑了!?”


    我壓低聲音想罵人。


    “周一啊,早上要開例會啊!苦命人啊”!


    她嘻嘻一笑。


    “哎我說萬寧同學,我們家陸郎人挺好的,你考慮考慮唄?”


    “大姐,這樣很好玩嗎?”


    我麵帶慍色,掛了她的電話,出了電梯,快步離去。


    萬寧。我送送你。


    陸織小跑著追了上來,清晨的陽光落在他頭上,璀璨有如一幅油畫。


    “不用了。衣服,我洗好了再還給你。”


    “好。這是我名片,到時給我電話。”


    他雙手遞過一張雪白的名片,上麵印著一朵熾熱鮮紅的花兒。陸織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印在上麵。


    我接了名片,道了再見,轉身離去。


    天橋上繁花似錦,天橋下車水馬龍。


    這座城市,以花冠名花,是名副其實花的城市,四季溫暖如春,我卻找不到我想要的溫暖。


    周一早上的例會是唯一能見到大家夥兒的場景。


    我坐在會議桌的一角,攤開會議記錄本來,寫下當天的日期,然後開始發呆。


    會議室陸續有人走進來,倒水的,拉椅子的,嘩啦作響。


    我環視了四周,老白居然不在。


    白總哪去了?


    我低頭問文姐。


    調去市委了。


    文姐戴著一副黑邊眼鏡,臉龐圓滿若月,穿著一件蔥綠色長裙,風情萬種地坐在我身邊。


    “嗐?他去市委?”


    那廝要從政了?


    我心裏一咯噔……他不在了,那采編部誰來管事?


    這事好像輪不到我來操心。


    一個身材頎長的女人長發飄飄地走了進來,手上拽著一部黑色手機。臉上化著淡淡的妝,眉目如畫,紅唇若點。


    “朱總,早晨。”


    文姐起身打招呼。


    女人點點頭,坐在會議桌的最上首。那是老白的座位。


    老白暫時借調市委,采編部的事務暫時由我來總理。


    散會後,我把會議記錄本交了上去。


    然後坐回座位上發呆,喝茶。


    文姐擠了過來,滿臉燦爛。


    “搞事情啊!男式t恤,還有香水味兒。讓姐猜猜看啊,昨天的聯誼會進行的還順利?有看對眼的了?”


    我給她倒了一杯茶,看著qq上彈出來的消息,一臉抑鬱地回消息。


    “我要知道會那麽無聊我就不去了。”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合適的就處處唄!女人啊,千萬不要等到人老珠黃,一朵鮮花眼見它凋零在花枝上也無人來采,那才是人世間最大的悲哀。”


    文姐長籲短歎,探過頭來。


    “陸郎,好曖昧哦!誰啊?男朋友?”


    “你呀,應該去娛樂版坐鎮,可別浪費了你一顆玲瓏八卦心啊!”


    我把她推開,摸到她後背上結實的肥肉


    “要減肥啦,女人!”


    “啊啊,我真的好胖哦!”


    文姐一說到她的肥肉,就懷疑人生直至生不如死。


    “還好還好,稍微控製一下飲食,每天記得運動一個小時以上。”


    我給出了極其中肯的建議。


    文姐哀嚎一聲,崩潰在座椅裏。


    我收拾了一下東西,提著背包抬腳往外走。


    “今天有個采訪,中午怕也回不來,你自己找地方吃飯哈!不用等我了。”


    “老娘中午不吃了,我要減肥!”


    文姐鬥誌昂揚地喊道。


    我走在燈光雪亮的通道,麵帶笑容,和每個路過的同事打招呼。


    今天要見的人是一個很出名的張姓作家,小時候在課本裏讀過他的小說,我對名作家素來是崇拜得五體投地的。張作家到花城來為新書做宣傳,我在購書中心的書海裏見到了作家本尊,差點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作家斯斯文文的,和藹可親,像極了鄰家大叔。


    那一天的心情都是美好的,連路邊的花都開得特別明麗。


    采訪結束後,我直接回了家。


    洗漱,衝涼,換了一件麻棉的中袖裙子,看著鏡子裏麵目模糊的女子戴著一枚瑩潤的平安扣,紅色的絲線映襯得膚色潔白若雪。


    我有點兒認不出自己了。


    吹幹頭發,打開音響,坐在窗下曬太陽,抱著電腦開始寫稿。


    把昨天都作廢


    現在你在我眼前


    我想愛 請給我機會


    如果我錯了也承擔


    認定你就是答案


    我不怕誰嘲笑我極端


    相信自己的直覺


    頑固的人不喊累


    愛上你 我不撤退


    我說過 我不閃躲


    我非要這麽做


    ……


    我的手指像白色的蝴蝶,在鍵盤上翩躚起舞。屏幕上黑色文字,是手指熱情跳著的舞蹈。


    手指冰冷,鍵盤卻很溫暖。


    耳畔響著張芸京的歌聲。


    她的聲音很純粹,像水汩汩流淌。


    大街小巷都是這首《偏愛》。


    我寫字很快,一邊聽著錄音筆,一邊聽著歌,一邊打著字。


    下午三點,我寫完了稿子,太陽已經偏離了原來的軌跡,陽光照不進來,房間裏陰涼陰涼的。


    我抱著自己,蜷在黑暗裏,像一株發黴的植物。


    我的手指越發地冰冷如霜。


    我在沙發裏睡了過去。


    醒來時,黑暗徹底將我裹挾,天完全黑了下來。空氣裏彌漫著飯菜香,我吸了吸鼻子,伸了個懶腰。


    打開qq,陸織問我吃飯了沒有。


    我說,吃了。


    電腦屏幕把我的臉照得藍幽幽的,我想此刻,我定然像蘭若寺的那個女鬼。


    我起來洗衣服,把陸織的衣服洗得幹幹淨淨,洗衣液的清香四下彌漫。


    我把濕嗒嗒的衣服掛在陽台,為了避免衣服起褶皺,我總是把衣服從水裏撈起來就掛在衣架上。水滴落下陽台,樓下的女人潑婦一樣地罵起來。


    我把衣服往裏麵收了收,水依然跌落下來。


    冰箱裏的青菜,已經爛了。


    我把腐爛的菜葉清理出來。


    王二離開之前買的一冰箱的菜。


    我突然有點想他。


    靠在冰箱上,發著呆。


    有一種人,天生愛情闕如。


    我知道,我不愛王二。


    這麽多年,我隻是習慣了他在身邊無微不至的照料。我隻是習慣了做他手掌下的一株植物,他澆水,他施肥,我卻不願意開花。


    我不願意在他麵前燦爛地盛開。


    在我心裏,我隻當他是我兄弟。


    雖然早已割袍斷義。


    雖然割了很多次的袍,斷了很多次的義。


    這次我沒有割袍,他卻斷了義。


    王二走了,我才開始思念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萬寧是條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晚晚生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晚晚生涼並收藏萬寧是條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