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媽做了咕嚕肉,鬆鼠鱖魚,蒜蓉菜心,冬瓜排骨湯,餐桌上的花搖曳著。


    “秦媽做的鬆鼠鱖魚可地道了,快嚐嚐。”陳煙夾了一塊魚肚子上的肉,放在我麵前的白色碟子中。


    “萬小姐,這排骨湯也鮮的,新鮮的肋排,還有這冬瓜,就在咱後院裏種的,純天然無汙染。趁熱渴。”秦媽裝了一碗冬瓜排骨湯給我,極殷勤地,熱騰騰,溫暖四溢。


    我道了謝,笑得極蒼白。


    “秦媽,以後叫她阿寧,或寧寧,叫萬小姐,可生分了。”陳煙端起碗,喝著湯。


    “是,阿寧小姐,你和我閨女一般大,我那不成器的閨女,要有你一半聰明懂事,我就省心了。”那秦媽唉聲歎氣。“妮兒說她想來花城,她來花城,我去哪給她找工作啊?吃啊住的都要花錢。”


    我喝著湯,聽著那秦媽絮絮叨叨。陳煙不說話,隻一個勁地往我碗裏添菜,咕嚕肉酸酸甜甜。


    陳煙起身給我添飯,秦媽忙起身,“我來我來。”


    陳煙擺了擺手,添了大半碗飯給我,“多吃一點,你太瘦了。”


    我悶聲吃飯,吃完飯幫秦媽收拾碗筷。


    水嘩啦地響著,秦媽一邊洗碗,一邊小心翼翼地道:“寧寧小姐,你能不能跟先生說一下,妮兒來花城工作的事,哎,這孩子一直鬧著要來這邊找我,我實在沒法子……”


    我擦著盤子,一聲不吭。


    “姑娘,我求求你了,你跟陳先生說一聲,他那麽疼惜你,你說話他一定聽的。”秦媽苦苦哀求道。


    “對不起,他的事,我不便插手。”我將盤子放回碗櫃中。


    秦媽愣在冼碗池邊,水聲嘩啦地響著。


    “阿寧,你出來一下。”陳煙敲了敲門。


    我甩著手上的水珠,朝他走去。


    “走,我帶你出去逛逛。”他伸長手挽著我的肩,“秦媽,我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


    “好的,先生你早點回來哈!”秦媽引頸以望。


    陳煙牽著我往院外走去,這一片環境清幽,道路的兩側栽滿了高大的大葉榕,點點散金一般的陽光從濃密的樹葉間搖落。


    “去哪裏?”十指相扣。我的手指纖細,在他寬大的手掌中,好似溺水的銀魚兒,左支右絀,奔襲突圍。


    “前麵有一家商場,你什麽也沒帶,買點日用品,買幾身衣服。”陳煙挽著我的肩牽著我的另一隻手。


    我定在榕樹下,細碎的光影在我蒼白的臉上遊蕩。


    “陳煙。”我看著他臉上同樣斑駁陸離的光影,“對不起,我……我想回自己家,隻是我把鑰匙弄丟了……”


    陳煙望著我,風掠起他的頭發,像鳥的翅膀,翩躚起舞。


    “你不願意住在我這裏?”他歎著氣。“你也不願意見我媽,也不願意和我訂婚……我和你……算什麽?”


    我咬著唇,垂著頭,不敢看他。


    我們,算什麽?


    我心裏的城堡,太小,裝不下太多人。


    我裝下了陳煙,裝下了陳塵,卻裝不下他的死,裝不下他那憎恨我的媽媽。我害怕,我害怕麵對他們,害怕他們再次揭起那道傷疤。那淋漓的鮮血,我無法麵對。


    我時不時地做著噩夢,夢見陳塵,鐵青地死在我麵前。


    夢見陳煙媽媽,哭著喊著叫我滾出去,叫我賠她兒子。我去哪裏賠她那麽大一個兒子?


    訂婚?你要我每天帶著自責麵對一個失去兒子恨我恨到要生吃了我的女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萬寧。”他撚著脖子的玉墜,我知道,他緊張局促不安惶恐的時候就會摸著那枚玉墜。“我會努力,努力對你好。”他拉起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一根一根蜷起來,“我們試試好不好?如果,如果你愛上了別人,我會鬆手。但是現在,你不要把我推開,好不好?”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陳煙,柔弱、絕望到要碎了一般。


    我的眼淚落在他手背上,濺起水花,那憂傷瞬間把我淹沒。


    我掉頭便走,捂著心口。


    那樣卑微到塵埃裏的陳煙,讓我心疼,讓我心碎。


    他本該是天高任鳥飛的陳煙,我不願意他一看到我就想起他死去的弟弟。我不願意他永生永世都活在那一團漆黑如夜的陰影裏。


    陳煙。陳煙!


    我也不願意永生永世都活在那一團漆黑如夜的陰影裏。


    我孑然離去。


    頭頂的榕樹掀起一片清涼,可我依然燥熱得無處躲藏。


    九月的花城,依然像隻大火爐。


    我在士多店買了半打冰鎮啤酒,晃悠悠地走到了一棵大榕樹下麵,一屁股坐到了樹下的石墩子上。拔開瓶蓋,大口大口地灌著冰涼的啤酒,那放縱的沁涼感從咽喉深處一直滑溜下去。我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著一群老頭兒圍作一團在下棋。


    這些老頭兒一個個都頭發花白、滿臉皺紋,下起棋來卻格外認真,每一步都深思熟慮。搞笑的是,盡管他們年紀一大把了,可棋藝卻實在不敢恭維。我喝著冰啤酒,放肆地對那些老頭兒的棋路指指點點,嘲笑他們都是臭棋簍子。我喝完了整整半打啤酒,一肚子冰涼,和一肚子的不合時宜。在榕樹下迷迷瞪瞪地坐到天快擦黑,才踉蹌著走到路邊攔了輛車,狼狽地爬了進去。


    “回家。回家。”我倒在後座迷迷糊糊地對那司機說。


    我的家在遙遠的c城。


    那裏山清水秀,人傑地靈。


    我卻逃離了故土,把根,留在了花城。


    車窗外的光影斑駁且迷離,夜色闌珊。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已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像一葉扁舟,在水麵上不由自主地飄搖。沒有依附,如無根飄萍,不知道要飄向何方。伸出手臂,緊緊抱住那人的脖頸。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花香撲鼻而來,我吸了吸鼻子,好香。心曠神怡,如癡如醉。抬起沉重的眼皮,視線迷離中,看見了眼前高挑帥氣的男人。


    他蹙著烏眉,黑發覆額。高挺的鼻梁,映著雪亮的燈光。他攔腰抱著我,一步一步上了樓梯。


    “美女,你是酒鬼投生的嗎?”他垂頭看我,眼裏的光燦若繁星。


    我攬著他的脖頸,往他結實的胸前靠了又靠。


    “在下王六郎,兄台,能飲一杯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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