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畢生在沉迷什麽。


    我迷戀她光潔的身體。


    每一絲,每一縷,每一寸……都令人沉淪,深深地溺在裏麵,無以自拔。


    每次纏綿悱惻,她很享受,也很配合。


    長眉連娟,微睇綿藐。


    色授魂與,心愉於側。


    那水乳交融,像深雪化在春風裏。我愛這小小的女人,這份愛連我自己都害怕。


    我在陳塵的畫冊裏,窺探到她的柔媚。她的美麗,她的風情,隻有陳塵能捕捉得到。那滿滿一大本畫冊,都是她。


    她在我身側歎息如煙,我腦海中活躍著的卻是那畫冊上令人癡狂的身體。她竟然肯做陳煙的model,她和陳煙有沒有……


    我想知道答案。


    抓心撓肝地想知道。


    “寧寧。”我抱著她,“你愛不愛我?”我問了一個如此stupid的問題。我期望得到那個肯定的答案。


    “愛。”她咻咻地道:“很愛很愛。”


    她動情的樣子最美麗。像雪水一樣化在我心裏。


    “陳塵呢?你有沒有愛過他?”我緊緊地扣著她赤著的肩膀,瘦削的,盡是淩利的骨頭。我望進她的眼睛,毫不留情,毫不憐惜。


    她不作聲。雪白的一張臉泛著潮紅,她嚶嚀一聲,深陷泥潭、苦苦掙紮。


    “回答我!”我惡狠狠地。那一刻,我分不清楚在心淵裏翻騰的到底是愛還是恨!


    我愛她。卻容忍不了她心裏還裝著別人,即便那個人和我長著一樣的臉。


    “我不知道。求求你了,別問了。”她哀哀地哭泣著。


    那淚水又鹹又澀。


    她不知道啊?那顆心也是茫然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麽。


    我和往常一樣,要了她兩次。一次是我自己,一次是陳塵。


    我願意將自己的所有都奉獻給她,卻不願意她將自己割裂出來,分一半給陳塵。


    窗外下著雨,她又多愁善感起來。念叨著蔣坦和秋芙的愛情。秋芙早亡,蔣坦是悲傷的,畢生都在悼念亡妻。陳塵走了,她會不會花一輩子去想他?


    我摸了摸掛在脖子上溫潤的平安扣,這是她送給陳塵的。我戴著他的掛墜,頂著他的名字,以他的身份愛著她。


    有些悲劇總要有人去演。


    她睡著了,我下樓去樓下的超市買了一隻母雞薑蔥紅糖等等,又去藥房稱了些紅棗天麻,打算煲天麻雞湯給她喝。小時候送陳塵去青蘿灣的小姨家裏過暑假是我最快樂的事情,那時候我也有短暫的假期,運氣好的話,我能碰到萬寧。暑假她必定要去她阿婆家住的。萬寧阿婆是個極熱情的人,她總是煲一大鍋雞湯給萬寧喝,雞湯裏就放著紅棗和天麻。隻要煲了雞湯就讓萬寧來喊我們去喝,還有阿來。阿婆說,讀書的娃娃用腦厲害,要多吃天麻補補腦子。天麻,又名鬼獨搖草,專治頭痛眩暈,有鎮靜、安眠功效。我看她晚上睡眠質量極差,噩夢連連,鬼叫鬼叫的。


    我不知道我不在的那些個日日夜夜,她是怎麽艱難度過的。


    我打了雞湯給她喝,她坐在窗下桌前喝著湯,我告訴她雞湯裏麵是天麻,她的淚水立即滑落下來。大概是想起了她逝去的阿婆。萬寧是個沒有感受過母愛溫存的孩子。她能得到的一切來自女性的愛都是她的年邁的阿婆給她的。阿婆仙逝的那段日子,我正在紐約。我未能給她任何慰藉,那時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陳塵。


    我承認,我妒忌他。


    我無比妒忌我那個孱弱的弟弟。


    他弱他有理。


    所有的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爸媽傾盡所有,帶著他四下求醫。為了救他,媽媽苦苦求我學醫。隻是為了他,我放棄了我所有的一切,我喜歡的專業。我背井離鄉,去了異國他鄉,一個人孤苦無依。我彷徨,我難過,我不知道該怎麽打發沒有她的時光,那麽漫長,那麽難熬。我想念她。我看著雜誌上麵目模糊的她,想象著她的哀婉,想象著她就在自己身邊,無數個寂寞難捱的夜裏,我把深切的罪孽感帶給自己。


    決定放棄學業回花城的那天夜裏,我在她學校的宿舍樓下徘徊了許久。我沒有勇氣告訴她這些。我害怕看到那雙哀愁的眼睛。


    我終於成為了陳塵,我想,我再也不用妒忌他了。


    但是,她一眼便認出了我,隻一個擁抱,她認出了我。


    她雖不理解我為什麽這麽做,卻不曾多說什麽。


    她在我身下百轉千回地叫我一聲陳煙,便足夠了。


    早上她接到報社電話,叫她盡快安排時間給我做一個專訪。


    自從“青蘿灣的雪”展覽過後,各大媒體約訪不斷,我幾乎都拒絕了。直到那自稱是y報某某主編的女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時,我心思一動,應承下來,但指名道姓隻接受萬寧的采訪。


    隻是明天我就要去貴州,這一段時日都隻能相隔兩地。


    心有不舍,卻沒奈何。


    香港之行,我可以不去,但貴州,我必須去。聽人說起,在貴州一座深山裏見過黃阿蠻。那個青衣小道士,小時候在青蘿灣除阿寧以外唯一能玩到一塊兒去的小夥伴。那雙陰鬱的眼睛,總那麽令人心悸。


    他殺了他師傅,一把火燒了道觀,遁入了青蘿山,再也無人見過他。


    一個人的逃亡路,很辛苦吧!


    我收拾好行裝,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背著阿寧去尋他。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緣自何樣的小心思。


    也許,是他身上累累的傷痕觸動了我靈魂深處的某個機關。


    他那罪孽深重的混蛋師父,死有餘辜。


    連著兩天兩夜的纏綿悱惻,我把一生的溫情都給了她。在她睡熟的空檔裏,去了樓下超市,給她買了些食物,把冰箱填滿了。一切都打理好了。我走時她還在沉睡。我把那隻白貓帶走了。她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麽能照顧好一隻不通人性的畜生?


    我把那隻貓送去了初塵,扔給了徐筱他們。那麽多人,不會連一隻貓都照顧不好吧!


    許諾執意要陪我同往,他大概愧疚於許願的所做所為。一路上百般討好,說話都客客氣氣的。我與他,從來都是兄弟一般,沒那麽多客氣,他越是如此,我反越是不自在。在前往機場的路上,許諾一直絮叨著說貴州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我沒有搭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我並未告知他。


    趙岩將我們送到機場,便離開了。


    直到登機截止,我也沒有盼來那個望眼欲穿的人。


    我完全可以等她醒來,彼此送別了彼此,再踏上旅途。


    但我沒有,我怕她煩憂,關於阿蠻,對她,都成為了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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