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光寒叫醒我的時候,經十點半,他正把水果一箱一箱地往後備箱外搬。


    汽車停在一幢青磚小院外,臘黃的花一朵朵伸出院牆外,在風中輕輕地搖曳著。


    我揉著眼睛下了車,紅色的院門在風中吱呀地響著。


    “這是哪裏?你小時候的家?”我推開那扇大門,站在院門口,鋪著小方磚的地板上,擺滿院了花盆,一院葳蕤。


    “對,我小時候住這裏。”謝光寒將水果提進院裏,“阿婆!阿婆!我回來了!”


    屋子裏走出一個抱著簸箕的婆婆,花白頭發,後腦勺挽著一隻淩亂的發髻,滿臉皺紋,那皺紋綻放些星星點點的老年斑。上身穿著一件洗得半舊的藍底白花的褂子,並不太合身,袖子半挽著,下半身一條黑色粗布褲子,趿著一雙沾滿泥點的棉拖鞋。


    “是……光回來了嗎?”那婆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真的是光啊!人回來了就好,買那麽多水果做什麽呀?”她扔下手裏的簸箕,大步撲了上來,抱住了那笑容幹淨的男子。


    “阿婆!我休假,所以來看看您。您身體還好嗎?”謝光寒伸長手臂抱住那個身體幹瘦的女人。


    “我很好,好著呢!這位姑娘是……”那婆婆扶著他的手,笑眯眯地望著我,上下打量。


    “阿婆,您好,我是萬寧,謝記的……同事。”我站在那株臘梅樹下,頭頂花樹招搖。


    “好好,快進來坐,姑娘坐那麽遠的車,渴了吧,我泡茶給你們喝!今年新收的桂花,香得很咧!”阿婆俯身拾起地上的簸箕,顫巍巍地進了後院,謝光寒跟著她進了後院,“阿婆,您快別忙了,我們不渴,車上有水。”


    “要的要的,姑娘快進來,你來看看我收的桂花,桂花糕你吃的吧,晚上做桂花糕吃,好不好?小光呀,最喜歡吃我做的桂花糕了。”阿婆從牆上的鉤子上取下一隻白色的膠袋,打開,滿滿一袋的桂花金黃燦爛,像秋日最溫暖的陽光。


    “會不會太麻煩了?”我拈了一朵桂花,放在鼻子下輕輕地嗅著,真的很好聞。


    “不會不會,很簡單,晚上早點吃飯,光,你來得可真及時,今晚村裏唱大戲。吃過晚飯,你帶人家姑娘去祠堂看戲啊!”阿婆取了個小碗盛了一碗桂花。


    謝光寒提了水壺去裝水,後院有一口壓水井,井邊種著開滿粉色花朵的青藤。謝光寒將袖子挽起來,水壺放在井口下,一下一下地按著壓水井的手柄。細碎的陽光從院牆外灑進來,落在他頭頂。


    “晚上……不回去嗎?”一隻小雞咯咯地衝了過來,在我腳下啄著什麽。我忙抬腳躲閃。


    “回去幹嘛?明天周末,又不上班。阿婆說了,晚上要帶你去看大戲。”謝光寒提著水壺放在爐灶上,一隻紅泥小爐,立在角落裏。謝光寒挑了幾根細細的木柴往爐子裏塞。


    和阿婆家一樣古樸老舊的紅泥小爐子,銀色的水壺在爐子上咕嚕咕嚕地叫著,青色的煙從爐子上冒出來。散發著淡淡的木頭的清香。那熟悉的味道,是我喜歡的。


    我蹲在爐子前,守著那一爐飄逸的爐火。


    好像,又回到小時候青蘿灣那個院落。阿婆在院子裏忙忙碌碌,抱著簸箕,灑出一把金黃的穀粒,喂那一地亂跑的雞。


    那些小雞在腳邊跑來跑去,阿婆扛著掃把把那些黃黃嫩嫩的小雞趕出院子外,“到處拉屎,出去出去,別把姑娘裙子弄髒了。”


    “阿婆,你歇歇吧,別忙了。”謝光寒從廚房提了一隻竹籃子走出來,“阿婆,我去摘點菜來,萬寧,你來,我帶你去看下阿婆的菜園子。”


    “姑娘,快去吧!就在院子後麵,去看看阿婆種的菜。”阿婆催促著,那笑容裏有別樣的色彩。“拔幾棵蒜苗來,摘點辣椒。”


    我跟在謝光寒身後,他開了後院的門,一大片菜地撲麵而來,綠油油的。這如果在c城的冬天是看不到這樣的景致的。c城的冬天是灰敗的,南國的冬天充滿了生機和綠意。


    謝光寒從籃子裏拿出刀蹲在地上去割那些長在泥土裏青秀的生菜,他動作嫻熟,表情鬆弛。收割了一籃子的青菜,又拔了幾棵蒜苗。我幫他提籃子,他走到一棵金桔樹前,拉下枝椏,摘下一捧小小的桔子,放在我的手心裏。


    “這棵金桔樹,是我栽的。”謝光寒得意地將手心裏小小的黃中帶青的小桔子在衣袖上擦了擦,便塞進嘴裏,輕輕咬了一口。


    “酸嗎?”我看著手裏的小桔子期待地問。


    “你嚐嚐。”他站在陽光下,滿眼雪亮,笑得燦爛輝煌。


    我學他的樣子將那小果子在裙子上擦了擦擱嘴裏咬了一口,酸裏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


    “還不賴。”我皺著鼻子,笑得眼紋舒展。鞋子上沾滿了濕漉漉的泥土,我卻毫不在意。手裏攥著幾隻溫潤的桔子,跟著他原路返回到院子裏。


    謝光寒放下籃子在水井邊,有一朵粉紅色花搖在他白色的後背上。他拿了一隻木盆裝了一盆水,蹲在井邊,“鞋子脫下來,我給你刷刷。”


    我後退著,在水泥地板上使勁地跺跺腳,地上留了一地碎碎的泥巴。


    “不用了,謝謝。”我拒絕了。我不想讓他阿婆誤會,我們之間還不至於如此親密。


    他的阿婆正提著一條顏色很靚的五花肉和一條我叫不出名字的魚,笑眯眯地走了進來。


    “光,我去買了肉和魚,等下我做紅燒肉和紅燒魚給你們吃。”


    “阿婆,吃點青菜就行了,大魚大肉的都吃煩了。”謝光寒接過那魚和肉。


    “那不行的,人家姑娘大遠的跟你回來一趟,要好好招待才是。姑娘,你吃不吃辣?”


    我矜持地點點頭,溫柔地笑著,“微辣也能吃。”


    “樓上有電視,你要是無聊的話,上去看電視吧!”他的阿婆似乎永遠都在笑,就像我的阿婆永遠都在笑,那笑容溫暖,消散了這冬天不是太過劇烈的寒意。


    謝光寒在水井下殺魚,他的手滴嗒地滴著水珠,被井水浸得通紅。


    我聽話地跟著阿婆上了樓,二樓一間潔淨的房間裏,開窗,窗台上放著一盆花,開著黃色的小花,碧綠的葉子上有淺淺的鋸齒和淡淡的絨毛。站在窗前,我望見了那個小院,謝光寒蹲在井邊,剖著魚。


    我站在窗邊看了他許久,陽光落下來,藤和它的花都在搖。


    我的影子落在靠牆的單人木床上,裸露著的床板上有模糊的花紋,床上什麽也沒有,隻是掛著一頂白色的紗帳。房間靠門的牆邊立著一隻櫃子,櫃子頂上放著皮箱。靠窗擺放一張寫字台,塗著紅漆,已經剝落得很厲害了。桌麵上壓著一張巨大的玻璃,玻璃下貼著幾張照片,黑白的,人在裏麵的影像是小小的,小小的謝光寒。桌上立著一隻相框,一個女人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和一個男人並排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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