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陳煙所說,平日到清城不過三個來小時。結果,到晚上九點半,還堵在路上。夜色清冷,我睜開眼睛,心疼地看著那張疲累不堪的帥臉。


    “還有多久啊?要不,換我來開吧?你可別疲勞駕駛。”


    “快到了。”他探手從衣袋裏摸出煙來,“我抽支煙,可以嗎?”


    我點點頭,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手背。


    “那天,看到你抽煙,嚇了一跳。”他點燃煙,“我開點兒窗,你把衣服穿好,別著涼了。”他開了一小半窗。涼涼的風猛地灌進來,明明滅滅的紅色火光在幽暗中一閃一閃。


    我披上大衣,臉上一片冰冷,暈眩的頭腦立馬清醒了大半。


    “女孩子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他嘴角叼著煙,微眯著眼睛,左手閑閑地搭在方向盤上,痞氣十足。


    我側頭看他,就是這樣的陳煙,令人意亂情迷。我雙頰緋紅,咬著唇,似笑非笑。你以為人家喜歡抽煙嗎?你以為人家喜歡那怪怪的味道嗎?你以為夜深人靜時一顆心被折磨得千瘡百孔除了抽煙酗酒又何以解憂?


    “你呢?我卻不知你是何時學會抽煙的?”心裏不知為何升起無以排遣的憤懣,太多的事,是我所不知道的了。


    他笑,修長的手指夾著香煙將煙灰彈出窗外。


    “高一。”那低沉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我愣愣地看著他。


    遙遠的陳舊的高一。


    竟然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隻是,我卻從不知道他已是個老煙民。世事滄桑,人心飄浮。他是有多苦悶才會不顧校規偷偷躲在角落裏抽煙解愁。


    車子慢慢往山裏挪去,挪一步停兩步,細微的雨輕飄飄地下起來,密密地斜織著。視線越發地不好,前麵百米處有車追尾。不知等到何時才會通行。


    “快到了。餓了麽?”陳煙歉意滿滿地望著我,握著我微冷的左手,“我沒料到路上這麽塞。”


    我慢慢將手抽回,側身去翻包包。


    “忘了,我有帶巧克力。”我訕訕一笑,側身翻包包,從裏麵掏出兩塊德芙巧克力,遞了一塊給他。他接過巧克力,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我慢慢地撕開巧克力的包裝紙,將那漆黑如夜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牙齒輕輕一咬,巧克力瞬間碎裂開來,在唇齒間悄然融化,散作濃鬱的香氣,令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巧克力濃鬱的香甜和淡淡的微苦交織著,在舌尖上舞動,如同一場華麗的盛宴。那絲滑的口感讓人陶醉,仿佛一條溫暖的河流在口腔中流淌,先前的饑餓與冷意,漸漸散去。


    “我不餓,你吃。”陳煙見我一臉陶醉,以為我愛極了這巧克力,將那一塊塞回我手中。


    我撕開包裝紙掰出半塊,碰碰他的手指,陳煙探頭過來,我把巧克力送到他微涼的唇中,那人一口含住我的手指,力道滲入骨髓。胸腔中凜然跳動的心,像雨中飄搖的花葉。我蜷起濕潤的手指,握緊拳頭。臉紅到耳根。陳煙笑出聲來。車子慢慢地往前開去。


    夜裏十點左右,陳煙俯臉看我。“阿寧,醒醒。我們到了。”我擦著睡意朦朧的眼,不知所謂地看著他。“到哪了?”


    “到三舅公家了。”他解開安全帶,“能動嗎?”


    完全動不了了,屁股都坐麻了。我抬了抬屁股,活動了下筋骨。


    “讓我緩緩。”我幾乎癱在座椅上,氣血凝滯,雙腳酸麻冰冷。


    “走嘍!”陳煙俯下身,一把抱起我。


    我發出一聲尖叫,緊緊摟住他溫熱的脖子,微微顫抖著,身下懸空,似臨萬丈深淵,一顆心兀自狂跳。這個家夥,永遠這樣……我的目光穿過雨幕,瞥見一扇朱紅色的大門敞開著,門下有兩隻威嚴的石獅,沐浴在風雨中,頭頂上搖曳著鮮豔的大紅燈籠。陳煙抱著我走進院門,一座古色古香的三層小樓現在眼前。樓前的院子裏,一個身穿灰色毛衣的男子麵帶微笑,靜靜地站在巨大的鏤空石雕燈座之下。


    “貴客終於到了。”那人笑道,迎了上來。繞過青色的石欄。欄杆後是碧翠的花木,燈光幽暗,花影搖曳。


    “陳煙,放我下來!”我極尷尬地把臉貼在他脖子後,掙紮著跳了下來。腳踩在濕濕的青磚鋪就的院子裏,腳下虛浮飄蕩。


    陳煙半扶半抱著我,淺淺笑著。


    “這是蕭辰,表姨家的大哥哥,應該叫一聲表哥。”陳煙站在我身後,將我掰正扶好對著那灰色毛衣的大表哥。


    “大……大表哥……”我回神一笑。


    “終於見到本尊,歡迎光臨。上次去花城,千呼萬喚都不出來。”蕭辰微微笑著,領著陳煙往前走。陳煙一手推著行李箱,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跟在他身後,穿過長廊,過月形門,進了一壁寬敞的房間,木槅雕花窗外擺放著一張美人榻,中間一張紅木方桌,圍放著四張圈椅。木屏風下立著一隻黑色的行李箱,立在暗啞的原木地板上。


    “天不早了,三舅公已經睡了。這是塵塵之前住的房間,今晚你們就在此歇息,床單被褥都是幹淨的。你們自便,我就不作陪了。明天見。”蕭辰站在門邊,抬腕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轉身離去。


    陳煙將行李箱拉到屏風後麵,我跟著他走了過去。


    屏風後是臥房,中式鏤花大床上鋪著藕荷色被子,被麵上繡著粉的荷綠的葉以及靈動的紅色鯉魚。床頭小幾上各立著一盞白色絹燈,燈光氤氳,朦朧如月。


    他脫下外套,將衣服掛在晾衣桁上。躬身打開行李箱,他取出換洗衣物,我的,和他的。


    “你先去衝涼,我給你放水。”陳煙抱著衣物推開洗浴室的門,好大一隻浴缸。我愣愣地站在門邊,看著他打開水龍頭,嘩啦的水聲充耳而來。白瓷晾杆上整齊地掛著四條白色毛巾。氤氳水汽,蒸騰冒出。


    “陳煙……”我捂著肚子,糾結地望著他。肚子都快餓穿了,還洗什麽澡。從三點到現在近八個小時,老娘隻喝了兩口熱水、啃了一塊巧克力。


    “怎麽啦?”他檢視毛巾、香皂,從洗臉池下的櫃子裏取出拖鞋。


    我扁著嘴,無奈地看著他。


    陳煙從牆壁上鑲著彩色玻璃的木櫃裏取了一隻小瓶子,倒進浴缸中,嫋嫋清香撲鼻而來。陳煙用手攪動著清水,試過水溫,取下一條毛巾搭在浴缸邊緣上。


    “好好泡個熱水澡。有事叫我。”陳煙轉身,關門離去。


    我把自己剝了精光,舒舒服服地泡在熱水中,水中散發著淡淡的花香,額上沁出密密的汗來。


    “表少爺,可以開飯了麽?”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有飯吃了?我心中大喜。擦幹淨身體,套上睡裙穿好衣服,趿著鞋子跑出去。


    “可以吃飯了?”我喜不自禁,穿過屏風。


    陳煙坐在方桌前喝茶,房門外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穿著淡青斜襟衣衫的女人,揣著手,極恭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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