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吧台內懶洋洋聽著班得瑞的男子有著好看眉眼。我趴在吧台上,昏昏欲睡,肚子裏裝了一肚子的水。


    這個城市於我而言終成了孤城。無處可去,無人可思。


    看著透明玻璃杯裏蕩漾著光暈的清水,我心如死灰。


    吧台邊的牆上懸掛著一塊巨大的綠色無紡布黑板,上麵用形狀各異的一字釘釘了成百上千五顏六色的便簽紙在上麵。上麵都是來泡吧的客人寫的牢騷滿腹,相思眷戀。


    黑板前圍了幾個姑娘,在那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說著什麽。我扭頭看了一眼,端起杯子事不關己地喝著。


    “你寫的啥啊?丟人。”姑娘笑著擠了過來,跟吧台內的白衣男子打招呼,“阿文。”我側身讓開,走到黑板前,避開那容光煥發的女生。


    “來了!”那叫作阿文的男子微微一笑。“這裏有人了。”


    我拿起筆,挑了一張淡藍色的便簽紙,寫下一句話:一執一念一浮生,一悲一喜一枉然。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


    我站在黑板前怔忡出神。可不正是,你執著個啥呢?到頭來一腔枉然。一麵勸自己放下,一麵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像我這樣長情的人,怎麽就輕易走不出來呢?


    我扔下筆回到吧台。“打擾一下。”我衝那個擦著玻璃杯的白衣男人溫婉一笑,“現在,幾點了?”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黑色腕表,“十點半了。”他放下杯子,看著我,“等人嗎?給他打個電話唄,我看你等了一晚上了。”


    我笑,搖搖頭。


    “你要不要喝點什麽?我請。”


    我繼續搖頭,“有巧克力嗎?棒棒糖也行。”


    白衣男子扔了一支奶味的棒棒糖過來,“是遇到什麽難處了嗎?”


    我撕開包裝紙,將棒棒糖送入嘴裏。濃鬱的奶味兒衝擊著味蕾,我按住幽冷的額頭,散漫地笑著,“沒有啦!”不過是失了個戀,丟了錢包,壞了手機,無家可歸。我一手支頤,眼神淒迷。


    白衣男子同情地望著我,“當真沒事?”他拿起杯子,倒了半杯酒,推在我麵前。“我請客。”


    我嘴裏咬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道:“謝謝帥哥!”


    “艾文,叫我阿文即可。”他擦拭著玻璃杯微微一笑。


    “萬寧。”我喝光杯裏的酒。


    “你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搖頭,笑得淒苦。我還能回哪去?


    “借洗手間一用。”我輕聲道,歉然一笑。起身,穿過喧囂和人群,向洗手間走去。夜愈深,那些夜裏的生靈愈發地肆意癲狂。醉生夢死,不知今夕何夕。快樂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水龍頭下水聲嘩啦,牆上鏡中臉色鐵青的人,是我。似幽靈,似惡鬼,麵目猙獰。


    穿過幽暗的過廊,回到吧台前。杯子裏蕩漾著半杯威士忌。


    “那邊那位先生給你點的。”阿文指指角落。


    角落裏坐著一個穿著黑色兜帽衫的男子,舉起酒杯點頭致意。


    我雙手合十,說了一聲謝謝。


    那人端著酒杯擠過人群,將酒杯放在吧台上。


    “謝謝你的酒。”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碰杯。


    “我好像在哪見過你耶!”老套的搭訕方式。


    我笑,不說話。


    “gray,很高興認識你。”自稱gray的男子側目微笑,見我不吱聲,便道:“我和我朋友一起,在那邊,我能邀請你和我們一起嗎?”他指了指酒吧西南方的一個角落裏,年輕的男女不停地揮著手。


    我做了個ok的手勢,反正也沒地方可去。拿起外套跟著那gray朝他的朋友那桌走去。


    女孩兒化著濃妝,藍色眼影,妖姬一般,卻笑得溫柔。


    “坐這兒。”她拍了拍身邊座位,“我留意你很久了,你認識阿文?”


    我搖頭,坐下。桌子中央藍色杯中搖曳著氤氳的燭光。


    “薇諾娜,史蒂夫,怎麽稱呼啊?”女孩兒自報家門,指著她對麵的短發男子。


    “老萬。”我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隱名埋姓,我自然入鄉隨俗。


    薇諾娜大笑起來,眼角湧起微小的褶子,水波一樣蕩漾。


    “老萬?有意思,你才多大啊?”薇諾娜舉過酒杯碰了一下。


    這幾位隻肯透露英文名字的深夜買醉客是某外貿公司的職員,很健談,也很open,我不想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他們聊天。


    “12點了,咱們撤吧,明天還要上班呢!”薇諾娜起身,端起酒杯,“一起喝一個吧!來敬青春。”


    “敬相聚。”


    “敬seven吧!”


    “敬緣分!”


    史蒂夫送薇諾娜回家,gray站在巨大的seven酒吧招牌之下,霓虹燈下,光怪陸離。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家。”


    我擺擺手,冷風拂過,頭痛欲裂。扶著那棵老榕樹,一汪汪酸水嘔著。早餐隻喝了一碗粥,能挺到現在實在是世間奇跡。清空胃裏的酒水,卻清不除心裏的疼痛。


    “今晚,老娘就以樹為家,以夢為馬。”我費力地往那棵樹爬去,樹杆粗礪,冰寒刺骨。


    gray站在樹下,哭笑不得。


    “你醉了。快下來。”gray拽住抱著樹杆不知所謂的我。“你家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家。”


    “你不必管我啦!我如今累累如喪家之犬,汲汲賽漏網之魚,無枝可依,無家可回,無地可去,無人可思。”我倚靠在樹上吹著冷風,手腳冰冷。


    “要是來一場比慘大會,你肯定是no1。”gray大笑不已。“變天了。再不回去,要變落湯雞了。”


    “霧山的雪,下得好大好大,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看不見。”淩晨十二點半的街上,飄著細細的雨,走著茫然不知要去往何方的我。


    gray在路邊攔車,夜色闌珊,細雨飄零。許久半輛車也不見經過。


    “你家地址,告訴我。”gray扶著我站在冷風裏,一張臉凍得通紅。


    “你去過明心公館嗎?珊珊說明心公館可大了。”我靠在他肩膀上。


    “你家在明心公館?”gray驚奇地問。


    “……”我倦極,抱緊自己瑟縮在那件黑色的羽絨服中,頭痛欲裂。


    “要不要……給你家裏人打電話來接你。”


    家裏人?三哥離我太遙遠。我唯能記得陳煙的電話,他應該回到承順路了。可我再也不要去想他念他,一切都成為了過往,隨風逝隨風散,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厲塵揚的電話很好記,不用刻意去記看一眼便能記住。可謝光寒叫我不要去招惹他。


    我不想招惹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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