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紗微撩,長亭內,圓桌上擺滿了瓜果,圍坐幾個美人說笑著。


    酉時三刻,有人來報。


    “請娘娘們安。時辰已到,請娘娘們盡快去華清宮赴宴,等皇後娘娘駕到再去就不好了。”


    為首的麗妃嗤笑一聲:“行了,咱們走吧。皇後人老架子大,咱們可得罪不起。”


    到了華清宮外殿才發現,皇後和聖上早就到了,除麗妃之外,隻有麗妃和幾個依附她的嬪妃姍姍來遲。


    怎麽會這樣?


    麗妃環顧四周也沒看見方才通報宮女的人影,硬著頭皮道:


    “給聖上請安,聖上萬福金安。”


    越慈麵有慍色,從賞花宴那日開始,他對麗妃的耐心就不像以往,越來越不耐煩了。


    “你們幾個怎麽來得這樣晚?”


    麗妃這才想起來根本沒人告知她開宴的時辰,以往都是秀明提醒著她,今日秀明偏偏肚子不舒服告了假,她也沒安排人頂替秀明的活。


    往年辦宴可沒這麽早。


    她偷眼看座上的皇後,後者悠然自得地喝著茶。


    麗妃的眼神逐漸怨毒。


    “麗妃!回朕的話。”


    越慈揉揉額角,他真是把她給寵壞了。


    麗妃微微一怔,他從來沒叫過自己麗妃,從來都是“瑞蘭”“瑞蘭”的叫。


    她不敢遲疑,隻能硬著頭皮道:“陛下息怒,宮人通報得晚,這才來晚了。”


    越慈自是不信的,殷麗妃從前無視宮規慣了,能做到尊重皇後和德妃已經夠了。


    但現在不同。有些東西已經悄悄地變了。


    他冷聲道:“你起來吧。”


    “謝陛下。”


    麗妃回了自己位子坐下,樂師開始擊樂,舞姬翩翩起舞。


    說是賞月宴,其實還是喝喝酒,聽聽曲,觀觀舞。


    越慈不是個有雅興的人,偏偏喜歡附庸風雅。


    第一曲唱跳結束後,幾名嬪妃的奴婢替自家主子獻上月餅,由越慈挑選一位品嚐,長嬴的奴婢芍藥也在其列。


    越慈隨手選了鍾寶林做的豆沙月餅,罵了一句“難吃”就不再嚐了。


    等芍藥再回座上,發現甘棠不見了。


    她左看右看,硬是尋不著。


    她不敢延誤,隻好對長嬴低聲道:“主子,甘棠不知是去哪了。”


    長嬴眉頭一簇,道:“你去附近找找,找不著再回來告訴我。”


    *


    華清宮西牆下,兩個人影在灰色石壁上微微晃動。


    這裏離辦宴的位置很遠,幾乎沒有侍衛把守。


    “該說的本王可都說了,具體怎麽做,還是看公公的。”


    薛嬰陰惻惻一笑:“王爺不僅要看望皇太後,給她老人家盡孝,還要照顧聖上的身子骨,奴婢隻恐怕您勞累過度,吃不消啊。”


    慶王捏了捏左臂,笑道:“你倒是夠關心本王。放心,五年足夠本王歇的。”


    薛嬰道:“此處不宜久留,請王爺盡快出宮吧。”


    目送慶王走遠,薛嬰扭頭轉身,正好看見甘棠迎麵過來。


    他心裏一揪,這丫頭不好好侍奉主子,來這做什麽。


    麵色仍是如常,皮笑肉不笑道:“你怎麽來了?”


    幽幽燈籠,火光映著甘棠的臉,少女粉麵含羞,低聲道:“沒什麽,就是看你一個人出來,應該會很無聊吧,我來看看你做什麽。”


    薛嬰冷笑道:“你難道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該去了解的嗎?”


    甘棠心裏發毛,燈籠光底下薛嬰的臉並不和善,雖然還是俊美非凡,卻多了幾分鬼魅的詭異。


    “薛……薛公公……”


    薛嬰慢慢擱下燈籠,眼睛瞄準了甘棠的脖子,一隻手慢慢摸上她的,一點點上滑,握住她的肩膀。


    甘棠放鬆下來,以為薛嬰對他有意,不禁欣喜若狂,她剛要出聲,背後就響起芍藥焦急的聲音。


    “甘棠,是你嗎?”


    薛嬰的手像觸到烙鐵一樣,猛地縮了回去。


    “天冷,多加件衣。”


    說罷提起腳邊的燈籠,匆匆走了。


    芍藥氣喘籲籲跑到甘棠身邊,“你嚇死我了,大晚上別亂跑行不行?”


    甘棠不吭聲,芍藥又問了一遍:“你來這幹什麽?我還沒看清,剛才那個人是薛公公?”


    甘棠還是不說話,紅著臉往前走,被薛嬰握過的手藏進袖子裏,,試圖保留他手上的那抹餘溫。


    芍藥也是無可奈何,隻得跟著她稀裏糊塗地回去。


    兩人回去後,正趕上長嬴彈琴給越慈聽。


    越慈肉眼可見的陶醉,琴聲如何他是沒注意,光看著長嬴素白水蔥似的尖尖細指就讓他賞心悅目。


    沒多久宴會已經落入尾聲,越慈離開,眾人散去,長嬴也匆匆離席。


    水靜花無聲,路遙霜正濃。


    越慈帶著淡淡醉意漫步在樹蔭下,烈酒暖意絲毫無畏秋夜的寒露。


    他慢悠悠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小小的月白影子。


    那人坐在橋頭,吹著什麽樂器,曲聲悲涼,是他方才在宴上從未聽過的。


    他腳下有些虛浮,走得快些,險些又跌倒。


    “陛下小心!”


    曲聲戛然而止,那影子的輪廓也逐漸清晰。


    烏黑濃密的發絲鬆散挽起,隻別了一根玉簪。


    “陛下?妾身長嬴給陛下請安。”


    越慈微微一怔,原以為是哪個宮女深夜幽怨,獨自吹曲以慰愁苦,卻沒想到是方才彈琴彈得歡快的長嬴。


    長嬴一身月白素衣,泛著淡淡藍光的月白跟月色完美相容。


    皎好的麵龐不加修飾,卻更顯嬌憐可人。


    “你吹的是……”他垂眸看向長嬴手裏的塤,“這是塤?”


    “是,陛下。”


    他腦中醉意還未醒,情不自禁伸手覆上美人的臉頰。


    “你方才為何不吹這個?”


    長嬴垂眸道:“塤聲悲涼,恐掃了陛下興致。”


    這倒是。


    越慈近前了幾步,長嬴又道:“況且陛下殿選那天說過要妾彈給陛下聽,所以妾精心準備了那支曲子,陛下喜歡嗎?”


    越慈微微一怔,不過隨心說的一句玩笑話,怎麽就當真了。


    反過來想想,她居然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實在是讓他喜出望外。


    原來這麽在乎朕,那日又何必裝作無動於衷呢?


    果然女人都這麽口是心非。


    他情不自禁攬住長嬴的纖腰,“朕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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