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扇一展,馨香撲鼻,扇麵上赫然畫著一對粉色的蝴蝶。


    兩隻粉蝶繞梅而飛,還附了一句詩,寫得是蠅頭小楷。


    尹笑笑勉強仔細看,卻越看眼越花,朦朦朧朧間她窺見兩行字:我視謀猶,亦孔之邛。


    “啊!!!”


    尹笑笑瞳孔驟然緊縮,慌張丟開扇子,“這寫的什麽!!!”


    柏香拿過扇子細細看了一遍,疑惑道:“這寫的是‘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啊。”


    尹笑笑一邊眉毛抬起,“什麽?”


    “主子,您怎麽了?從懷上龍嗣起您就一直心神不寧的,奴婢……”


    “出去!出去!”尹笑笑憤怒地搶過扇子撕了個粉碎,她的心恍若有幾千隻蟲爬過似的又癢又惡心。


    柏香默默收拾了殘局,退出了屋。


    *


    薑婕妤死後的第三個月,尹才人瘋了。


    誕下的龍嗣是皇子,卻是死胎。


    聽說是因為尹才人幾天不好好吃飯,嘴裏總念叨著薑婕妤的名字。


    宮人傳言是兩人感情深厚,連懷了龍嗣還不能忘記她可憐的死去的姐妹,其情可歎。


    轉眼已是十月初冬,大鄭才人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越慈又常常到她那去。


    長嬴吩咐安德海送些點心過去請越慈來賞梅,巍寧宮遲遲沒消息。


    “主子,估計是來不成了,合歡殿那邊已經預備送鄭才人過去了,聖上八成是宿在那邊了。”


    “聖上會來的,”長嬴淡然得像是篤定越慈會來,“你們都退下吧,甘棠留下就行,告訴看門的,聖上若來了就說我睡下了。”


    “是,主子。”


    到了戌時,外殿響起通傳,“聖上駕到——”


    “你們娘娘呢?”


    守門內侍微微頷首,道:“回稟陛下,主子已經睡下了,奴婢這就通傳。”


    越慈喃喃道:“不應該這麽早啊。”他看看左右,最終道:“算了,你們不必通報。”


    守門內侍一側身請越慈進去,越慈三步並作兩步邁進外院,從外殿找到內殿都沒找到長嬴的影子。


    “去哪了?”


    越慈又重新回到外院,對守門內侍道:“你家主子去哪了?朕可沒瞧見她。”


    “陛下,奴婢剛才發現主子去後院,想必是去雪陽宮西麵賞梅了。”芍藥不知何時從裏麵探出頭來,“奴婢本來想跟著去的,主子叫我看門。


    越慈心下不解,大晚上天寒地凍的,有什麽梅可賞?


    跟著芍藥去了梅林,越慈在大片大片的紅梅裏瞥見長嬴的白披風。


    瘦瘦窄窄的人,背上披風飄搖浮動,滿目的嫣紅綴寒白,活脫畫中仙走出來似的。


    長嬴“不經意”回頭看到越慈,揚起一抹意外又驚喜的笑,“陛下,您怎麽來了?”


    一時也忘了規矩,直衝進他懷裏,像受寒的鳥雀似的整個人捂進他的大氅裏。


    越慈重重摟住她,她冰涼的鼻尖在他頸窩裏蹭了蹭。


    “陛下,您瞧這寒梅,多美啊。”


    越慈卻無心賞梅,懷中人的馨香熏得他心癢癢。


    “愛妃怎麽不在殿裏等著朕?”


    長嬴驚訝地挑起眉梢,“陛下難道沒接到尚寢居通報嗎?妾的葵水提前來了。”


    越慈蹙眉,“朕不知道,難怪你手這麽涼。”


    “陛下還是去別宮休息吧,妾怕葵水弄髒了您的衣服。”


    “這叫什麽話?”


    越慈微微蹙眉,“疼不疼?”


    長嬴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疼,陛下還是去別人那吧。妾無妨的。”


    越慈想著留下也沒趣兒,便道:“那朕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他看向芍藥,“好好伺候你主子歇息,別讓她凍著。”


    芍藥點點頭,無意間瞥見薛嬰盯著甘棠,又迅速垂下眼簾。


    *


    “陛下累了吧?咱們是回巍寧宮?”


    越慈點點頭,他現在也無心去別的地方了。


    龍輦又行進了一段,猛然停住。


    “什麽人?”


    “陛下,是妾。妾請陛下聖安。”


    方修儀清脆的嗓音一響,越慈便往後靠了靠身子。


    他是不大願意見到方家女兒的。


    “你在這做什麽?”


    “妾本是要與長才人約好賞梅的,無心衝撞了陛下,陛下恕罪。”


    越慈點點頭,“你不必去了,朕剛從那回來。”


    方修儀臉色有些難堪,囁嚅道:“妾知道了。”


    越慈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便道:“你最近怎麽樣?”


    “妾……一切安好。”


    “朕瞧你瘦了不少。還在為那件事傷神?”


    方修儀猛然抬頭,“妾身不敢。”


    月色下女人眼裏盛著淚花,楚楚可憐的,越慈道:“朕便去你宮裏吧,你也不算白走一趟,叫人通報那邊就是了。”


    *


    “尹才人是瘋了,可你也別太得意,你打算怎麽接近他?”


    江蓮看看四周,冷哼一聲,“我自有辦法,長才人如今得寵,人又好,想必會收留我,到時候借著她接近上就行了。”


    薛嬰冷笑,“你以為她是個省油的燈?”


    江蓮睜大了眼:“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未必不知道你的事,如果你去靠近她還被她證實了,你覺得她會幫你?”


    江蓮張了張嘴,頗為無力地靠在牆上。


    “那我怎麽辦?”


    薛嬰轉轉眼珠,“我還是有些辦法的,不過麽,你得繞點彎子。”


    “說清楚點,繞什麽彎子?”


    薛嬰道:“你先接近她宮的宮女甘棠,在她麵前混個熟臉,等她覺得對你知根知底,你就好辦了。隻等尹笑笑一死,你就有充足的理由投奔她。”


    “我憑什麽覺得那個甘棠沒事?要是她也懷疑我呢?”江蓮現在有點驚弓之鳥了,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身份沒有最初想象的那麽安全。


    “她真的認出我了?”


    江蓮抱著肩膀,縮在牆角,卻被薛嬰挑起下巴。


    “你得清楚,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可能事事都機關算盡的,咱們能做的隻有設防,謹慎行事。


    “你去替我打探甘棠的喜好,回來告訴我。”


    江蓮隱隱察覺他的目的:“公公不會是想以身……”


    “閉嘴!”


    江蓮一掃方才的不自信,開起了玩笑:“薛公公也有今天,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可能猜測別人的喜好呢。”


    “你真夠蠢的,再高貴的奴婢也隻是奴婢,”薛嬰的眼神驟然變冷,“記住你的身份,你已經不是主子了,薑綰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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