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暝暝的手按在陸懸無力垂下的手腕上,她低眸靜靜看著他。


    她疑惑地歪了歪頭,而後輕輕地將陸懸放了下來。


    比試結束,暝暝接過長宵宮長老遞過來的上品靈悟丹,她根本不需要這種靈藥。


    她的視線落在遠處的秦翌與祝堇身上,神色淡淡。


    還沒等暝暝把陸懸拉起來,天際之上已多出一抹光點。


    待那光點逐漸清晰,試煉台下又傳來陣陣驚呼聲。


    “無涯君?他居然還在長宵宮!”


    “是為了問天城少主留下來的嗎?”


    “現在少主受了重傷,都是因為那個沈家的二小姐,也不知道無涯君會怎麽想。”


    暝暝確實不知道這位無涯君會怎麽想。


    他來到了暝暝麵前,覆眼的白綾隨風動了動,單手把陸懸的衣領抓了起來。


    他往竹林回去,將暝暝也捎上了。


    一路上他一言不發,也未曾訓斥暝暝,隻是板著臉,神色如冰似雪。


    若是尋常人,早被他這副模樣嚇得站都站不住了。


    但暝暝隻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看著遠方的雲,未曾開口。


    果然這一次還是陸危先有了聲音:“以他的實力不可能勝過那兩人。”


    “無涯君,他在快輸的時候頓悟了。”暝暝早就找好了說辭。


    “他要頓悟到何種程度才能破開最後那劍陣?”陸危不在試煉台下,卻能根據陸懸身上的傷判斷出方才發生了何種戰鬥。


    “我愚鈍,不知。”暝暝答。


    陸危未再言語,他隻是沉默地領著陸懸回去療傷了。


    暝暝沒吃那枚上品靈悟丹,趁陸危給陸懸療傷的時候,她在自己的院內布下了禁製。


    她翹起自己的尾指,隱隱有一枚銀扣閃現。


    這枚小小的銀扣是空間戒指,之前去荒夜原找陸危的時候,她東西沒帶夠,導致路上物資匱乏。


    這次她學聰明了,往空間戒指裏塞了很多東西。


    暝暝沒有囤積靈藥的打算,但她這裏保存的靈材不算少。


    草草在院內支了一尊藥鼎,暝暝花了些時間重新煉製了一份上品靈悟丹,煉製這樣的高階丹藥對她而言也是信手拈來。


    陸懸拚了命為她拿靈悟丹,無法引得她一絲動容。


    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確實是一條徹頭徹尾的蛇,真正能引得她注意力的隻有她想要的美食。


    這樣的靈丹麽……她從來不需要吃這些。


    暝暝將新的靈悟丹放進藥匣裏,準備尋個好的時機將它送給秦翌,這原本就是他該得到的。


    但她不知,這個時候的秦翌洞府前,已有問天城的修士拜訪,先她一步陸危已將事情安排妥當了。


    忙完這些,暝暝才過去看陸懸。


    陸危還沒走,他留在陸懸的書房裏,以手指輕輕觸摸著陸懸珍藏的畫卷與塑像。


    陸懸不擅丹青與雕刻之道,他在其中一尊青冥的雕像上笨拙刻下她的眉眼。


    線條雖粗糙,但通過觸摸確實能想象出暝暝的模樣。


    人為何要眷戀萬年之前的上古之人?


    又或者說他也一樣,當初在荒野原裏遇到的那條蛇,不過是他想象出的幻影。


    陸危端坐在陸懸的書房前,靜默了許久,直到暝暝前來。


    隔著書房臨院的窗,暝暝看到端坐在屋內的陸危,她下意識歪了歪頭。


    若是知道陸危還在,她就不來了,所以她猶豫著沒有走進院子裏。


    陸危開口:“不進來?”


    暝暝走了進來,她的視線落在陸危身邊的雕像上,有一尊無麵的雕像已經多了一張她的臉。


    望著那位華服高冠的青冥公主,她眨了眨眼,沒有任何感觸。


    陸危沒有開口責怪她,隻是問:“若繼續留在他身邊,如此險境還有千萬重,不論是你還是他都會深陷其中。”


    “我會保護他。”暝暝心道她不可能讓自己的攻略對象死了。


    保護……陸危掩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指動了動,曾經也有一個人……不……一條蛇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她也確實這樣做了。


    在那之後,無涯君也不再需要旁人保護,但也隻有一個人了。


    陸危用白綾蓋著眼睛,暝暝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能感受到他在這一瞬間湧出了濃烈感情的味道。


    在他無悲無喜的平靜麵容之下,掩蓋著洶湧的情潮,究竟要多愛,才能讓他美味到這個地步?


    暝暝還是以一種觀察食物的眼神在打量著他。


    最終,她邁著沉重的、舍不得離開的步子往陸懸養傷的房間挪去。


    陸懸死不了,傷養幾天就能好,這種程度的傷在暝暝眼中不算什麽。


    她熬了些藥,出於一個優秀廚子的自我修養,這碗給陸懸的藥不會太苦,反而有淡淡的回甘。


    陸懸昏迷了許久,在混沌之時,他還是低聲呢喃了幾句:“老師……老師……”


    暝暝托腮看著他,心道若這天下最擔得起“老師”二字的定然是那位被供奉在長宵宮的白衣。


    傳說中她有無數學生,為她種下的桃林綿延千萬裏。


    但是,若白衣真的教導過那麽多人,那麽又怎會獨獨記得其中的一位呢?


    越受萬人愛戴,藏在“萬人”中的信徒就越渺小。


    暝暝戳了戳陸懸的臉頰,把他從不可追的幻想裏叫醒。


    “陸懸?”她的聲音很輕很溫柔,有種娓娓道來的敘事感。


    陸懸睜開了眼,與暝暝那對纏著霧氣的眼眸對視,這一瞬間,他的思緒回到現實。


    “靈悟丹吃了嗎?”他問。


    暝暝點頭,給陸懸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修為。


    “嗯。”少年的喉頭上下滾動,沒再與暝暝搭話。


    暝暝將藥碗遞到他麵前。


    陸懸果然側過頭去,並不想吃。


    “不苦。”暝暝柔聲說道。


    陸懸硬著頭皮嚐了一下,果然不苦,入口還有回甘,暝暝確實是天生的美食家。


    暝暝沒有對他說“以後不要如此”“我不需要你為了做到這地步”這類規勸的話。


    她也沒提最後她救下陸懸發生的意外。


    她希望陸懸都忘幹淨了,又或者那時候他早就失去了意識。


    但陸懸還是提起了那個意外:“我正最後麵臨劍陣的時候頓悟了。”


    “像是夢,有人像一位老師一樣指導著我發出那至強的一招。”


    “像是……長宵宮裏白衣的魂靈閃現。”


    暝暝支起腦袋看他,打破他不切實際的幻想:“陸懸,白衣的家鄉在荒夜原,這裏不會有她的幽魂。”


    “人在意識模糊的時候,總會有些幻想。”


    “是幻想嗎?它那麽真實,她擁著我,用一種很奇妙的方式引導我身體裏的法力流動。”


    暝暝心道那時候她接管了他身體的控製權,這哪裏是引導,分明是無法拒絕的控製。


    “這應當就是你自己頓悟時所感受到的畫麵,那個讓你出現奇跡的人就是你。”


    “你在何處?”


    “我在外麵,師兄師姐下手有分寸,若是劍陣將我也罩了進去,恐怕等不到你保護我,我就先死了。”


    暝暝如此回答著,站了起來,看到陸懸無虞,她也要回去睡覺了。


    她今日正巧穿著一襲白裙,鬆鬆挽起的長發落在身後,裙擺微微曳地,身姿如霧虛渺曼妙。


    但從後忽然有手臂橫了過來,將她攔腰抱了回去,暝暝猝不及防跌回陸懸的榻上,


    他的腦袋往下低,下巴抵在暝暝的頭頂,將她死死禁錮在自己懷中。


    “想回去睡?”他果然了解她。


    “嗯。”暝暝答。


    “在這裏睡好了。”他又道。


    “嗯。”暝暝繼續好脾氣地應。


    此時,陸懸的房門被打開,有一人站在門口處,他覆眼的白綾飄了飄。


    陸危分明蒙著眼,但以他的洞察力,現在兩人的動作在他這裏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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