暝暝將腦袋搭在書房的窗子上,當得知自己要再被關十幾天禁閉,她決定再睡幾日。


    於是她的腦袋一歪,就這麽靠在書房的桌子上睡了過去。


    已過晌午,陸危修煉完畢,外邊有問天城的修士陸續拜訪,向他報告日常事務。


    陸危則是在院裏與他們相見,不可避免的,有好幾位問天城的修士注意到了趴在書房窗台後睡覺的暝暝。


    “無涯君,這是——”問天城的蕭念將這幾日的情報遞給陸懸,順帶在他麵前探頭探腦,去偷看暝暝。


    這可是人,一位女人!


    無涯君不是一貫不近女色,隻喜歡他紙上那條蛇嗎?來了長宵宮怎麽學會金屋藏嬌了?


    即便看不見,陸危也能想象出蕭念的好奇目光,問天城的情報人員需要這樣的敏銳,但不是現在。


    他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解釋:“是陸懸去見的那位沈家二小姐。”


    “原來如此……”蕭念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人家沈家二小姐怎麽會在無涯君這裏?


    雖然無涯君的年紀在修仙界算是年輕,但好歹也是百多歲的的人了。


    人家沈二小姐正是大好的年紀,與他們問天城的少主倒也勉強相配,他們城主怎麽又要在中間橫插一腳?


    聽見蕭念沉默片刻,陸危已經能想象出他的腦袋裏已經轉過哪些稀奇古怪、不堪入目的想法了。


    “她擾了陸懸修行。”陸危繼續解釋,板著臉道,“胡思亂想,扣兩個月靈石補助。”


    蕭念:“……”不是老大你鑽我腦袋裏看的嗎?


    他沒敢再多嘴,也不敢再想些有的沒的,這可是他兩個月的靈石工資,放到外邊可是一大筆錢財。


    為何許多有能力的散修都對問天城心向往之,原因很簡單,陸危給修士的待遇太大方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開口明確要扣靈石,讓蕭念的心痛得滴血。


    而不久之後,挪了個地方睡覺的暝暝是被陸懸的聲音吵醒的。


    陸懸尋了個理由來陸危這裏。


    此時的陸危坐在院裏批閱問天城的卷宗,允了他進來。


    但在陸懸進來的時候,他特意將暝暝所在書房的竹簾拉了下來,徹底隔絕陸懸的視線。


    陸懸入內,隻對陸危道:“危叔,她人呢。”


    “關著。”陸危翻過麵前的卷宗,冷聲道。


    “危叔記得莫要讓她成天睡覺,喚她起來修煉。”陸懸道。


    這句話將暝暝驚醒,她揉了揉眼睛,偷偷掀開竹簾的一角往外望。


    陸危背對著她與陸懸對話,他依舊是一襲白衣。


    隻是今日他沒有外出,所以沒有披著那嚴謹聖潔的大氅,隻是隨意披了件簡單的外袍,更顯慵懶。


    陸懸麽,陸懸今日穿了一身短裝黑衣,唇上還泛著白,看起來他的傷剛好。


    暝暝探頭的時候,陸懸也注意到了,他隔著中間的陸危對她比了個口型。


    “去修煉。”他比口型道。


    暝暝搖頭。


    “危叔讓你睡了多久?”陸懸有些惱。


    暝暝故意在他麵前趴下來,繼續擺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想不到吧,我今天可是睡到了現在,她明顯是在表達這個意思。


    陸懸的薄唇抿起,他盯著暝暝啟唇:“起來。”


    陸危如何察覺不到陸懸正張著口隔著他與暝暝交流呢?


    隻是他看不見,並不知曉陸懸說了些什麽。


    所有看不見、聽不到但確實存在的東西總會有無數想象的空間。


    所以此時,這位無涯君的麵色越來越冷,刻薄的薄唇也抿得愈發緊了,隻是耳根處一點紅出賣了他。


    也不知他自己想象了些什麽話。


    當然,暝暝與陸懸隻是很單純地在拉扯。


    “去修煉。”


    “我要睡覺。”


    “快點修煉!”


    “不……”


    這邊陸懸被暝暝惱得都快走過去按頭讓她趕緊修煉了,那邊陸危沉重冰冷的手已經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回去。”陸危厲聲道。


    陸懸:“危叔,就是你讓她睡了一天?”


    這句話落在陸危的耳中,倒是千轉百回變了個味道。


    它更帶上些旖旎的意味,難免讓陸危想起那個在夢中在他懷中睡過去的姑娘。


    “傷好了,你也關二十日禁閉。”他把陸懸攆出去了。


    待回身時,他耳根上泛起的緋色已落在冷然的麵頰上,暝暝饒有興致地托腮看著他。


    香呀,太香了,她對於食物的氣息很是敏銳。


    暝暝的視線輕輕軟軟地落在陸危身上,他似乎察覺了什麽。


    陸危大步走過來,將暝暝麵前的竹簾再次放了下來,隔著朦朧的簾影,暝暝舔了舔唇。


    這……時時刻刻有這麽一份美味的食物在她麵前,確實是一種煎熬。


    她埋頭想睡覺,但陸危又一把掀開了書房的竹簾,冷聲道:“修煉。”


    陸危想起來他還是她在長宵宮的老師,有義務督促她快些修煉。


    暝暝打了個哈欠,挪到他看不見的寢室裏,繼續倒頭便睡。


    時間對於暝暝來說過得很快,畢竟她一覺便能睡上百年,十五日的禁閉她幾乎都在呼呼大睡。


    這幾日問天城有事,陸危暫時離開長宵宮,他還不忘給暝暝留下修煉教材——幾份食譜。


    這食譜做出的食物根本難以下咽,他自己動手做就算了,反正不管烹飪方式是什麽,暝暝都能吃出味道。


    但若是暝暝自己按這食譜來,她會對那些食材感到慚愧的。


    她把陸危的食譜拋之腦後,這幾日閑下來,她想著在長宵宮尋些美食,便想著到長宵宮統一的食堂去看看。


    那裏有靈廚烹製菜肴,提供給那些洞府內沒有自己廚師的修士,能進長宵宮的靈廚自然不俗。


    暝暝其實更喜歡別人做的食物,之前在沈家的時候是迫不得已,現在來了長宵宮,她定要去嚐一嚐新的食物。


    長宵宮的食堂倒是門可羅雀,有一部分修士辟穀,另一部分修士則洞府之內有靈廚。


    隻有剩下一很小一部分修士會過來食堂這裏用餐。


    “你這個修為,也該辟穀了。”陸懸不理解暝暝為什麽如此注重口腹之欲。


    “我修煉的是食之道。”暝暝認真回答。


    陸懸這才想起來暝暝是誤打誤撞與他親叔叔提供的信物產生了共鳴。


    這個事實似乎令他有些不悅,於是他上前一步,將暝暝的手腕抓住了。


    兩人的體溫倒是相近,都有些冰冷,暝暝跟著他往前走。


    剛入內,暝暝就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


    “這什麽菜,怎麽這麽難吃,比我家裏廚子做的差遠了。”


    沈霽皺著眉頭,用筷子將菜丟了出去,皺著眉嫌棄道。


    暝暝沒喚她,能少打的交道她就少打,她跟著陸懸徑直走到食堂裏,領了一份餐食。


    打開食盒,一低頭,暝暝看見盤子裏擺著幾道賣相絕佳的菜。


    切得宛如水晶蘿卜雕出遠山落雪,特意用了大一號的白瓷盤裝著。


    盤中橫著一條晶瑩的清蒸魚肉,擺盤妙趣橫生,與江上魚躍正肥的時節相映。


    “姑娘,這道菜名為江上醉魚。”


    暝暝對這等佳肴有著極強的興趣,她認真拿起筷子,嚐了一口。


    果然美味至極!這道菜傾注了廚師很深的感情與心血。


    但以人類的口味來說,為了保證魚肉上盤時保持魚肉晶瑩剔透,廚師可能隻是拿溫度不高的熱水燙了一遭。


    肉沒熟,也不完全生,夾在中間顯得口感很是奇怪,這種狀態下激發出的腥氣濃厚。


    也難怪方才沈霽說難吃,對於人類來說,它確實難吃。


    暝暝又打開其他幾道的食盒,它們也是同樣的問題,總是有幾道步驟沒有做完美,導致成品難以下咽。


    但製作他們的靈廚顯然花費了心力,這些食物對於暝暝來說也算是美味。


    她認真把每一道菜都吃完了。


    陸懸輕皺眉頭,他同樣無法吃下這些味道古怪的菜。


    暝暝把他的食盒拖了過來,一邊吃一邊道:“你不吃我吃。”


    此時,在食堂內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位年輕清秀的男子看著暝暝的動作,眼睛驟然亮起了光。


    終於有人懂這些菜了嗎?虞清心中含著期待。


    他是長宵宮裏最好的靈廚,平時做的菜被長宵宮人大加讚賞。


    唯有每月的這一次,他都會“獎勵”自己一下,做出些自己都沒有把握的菜。


    長宵宮的修士都知道這個規律了,每個月這時候都不會過來食堂用餐,隻有新來的修士不知。


    比如沈霽,再比如暝暝與陸懸。


    暝暝一邊吃著陸懸的那份食物,一邊也注意到了暗中觀察的虞清。


    將盤子裏最後一點食物吃幹淨,她慢悠悠擦了嘴,扭頭對虞清道:“很好吃。”


    虞清驚訝:“當真嗎?”


    “當真。”暝暝起了身,她問,“菜譜是從何處習得?”


    虞清愣了一瞬,他朝暝暝招招手,示意她往後廚來。


    陸懸跟了上來,他也沒介意,這不算什麽大秘密。


    虞清取出一本封印著法陣的書籍,書身被一片焦黑侵蝕了一大半,暝暝伸手要去接。


    “小心。”虞清道,“這是從荒夜原——更嚴格了來說,是從真正的蒼梧帶回來的東西。”


    聽到“蒼梧”二字,陸懸的眉毛挑了挑。


    “姑娘,喊你小心不是怕你將菜譜碰壞,而是因為這本菜譜已經被大妖脩的毒液侵蝕,所以用法陣封著,若是此毒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當初,就是“脩”的毒素通過殺陣傳播遍整個蒼梧,才將那方天地給毀了,這毒非同小可。


    “上古時期的遺物?”暝暝翻開殘破的書頁問。


    “是,若其上的印鑒無錯,這應當是當時長宵國內青冥公主的日常食譜。”虞清道。


    暝暝的手指頓了頓,她聽到身邊陸懸突然快起來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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