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一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上的冰淇淋已經半化開,奶香混合海鹽味的粘稠液體經過蛋卷流到了虎口。


    阿熠拿出一張濕巾看著她示意幫她擦拭,夏晴走到垃圾桶前將手上的冰淇淋丟了進去。


    跟在身後的阿熠將濕巾遞給夏晴,夏晴將濕巾攥在手心裏。


    電話那頭的女人結束了寒暄,切入正題。


    [他的骨灰會放在寶蓮寺供奉,不葬入霍家祖墳,晴晴,如果你有時間可以來看看他,我想他一定會很開心。]


    [不會。]


    [什麽?你是不想來看他還是?抱歉,你們的事我不是很清楚,是我唐突了。]


    [為什麽不把他的骨灰葬入霍家祖墳?]


    [你知道他這些年對霍家人的手段,很多人都對他抱有怨恨,霍氏成現在這樣沒有人能以平常心接受,隻能將一腔憤恨都發泄在過世的人身上……


    霍家不複往昔,我也早已不是霍家的掌權人,現在可以被我分配的資源為數不多,我說的話不管用,家族中人合乎情理的堅持我沒有辦法違背。]


    [所以你是想我幫忙將他的骨灰葬入霍家祖墳。]


    霍勵凡痛快的承認,但心有顧忌:[是,但是不管你同不同意幫忙,我都希望你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幫我瞞著夏承儼,不要告訴他這件事是我向你請求的。


    我,我恨他毀了小琮,恨他搶了我的位子,也恨霍氏毀在了他的手裏,可他畢竟是我的弟弟,他客死異鄉,我必須給他收屍安葬,不能讓他做孤魂野鬼。


    晴晴,請你幫我這個忙。]


    霍勵凡字字懇切。


    大風拂過,路旁的桃花簌簌落下,滿世界的粉色花瓣雨,有不少人駐足驚歎或是趕緊用手機記錄下這一美景。


    青春洋溢的男男女女言笑晏晏,臉上滿是生命的活力。


    [他的屍體是誰火化的?]


    [是我和小璟將他的屍體從醫院送去了火葬場,承……他的人全程跟著,屍體從醫院停屍間到火葬場的焚燒爐被火化前的這段時間,被提取了五次dna……]


    霍勵凡不忍再說下去。


    隔了一會,電話那頭隻有風聲和嬉鬧的人聲,霍勵凡喚了一聲:[晴晴……]


    [抱歉,我不會幫你這個忙。]


    霍勵凡有些訝異,急切的努力說服夏晴:[晴晴,我現在找不到其他能幫我這個忙的人,就算你不看在你們往日的情分上,你把他當做阿貓阿狗隨便可憐可憐他也行。


    我是怨恨他,但是……我們姐弟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也有責任,是我對不起他,如果不是我,他不會像現在這樣悲慘。]


    霍勵凡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壓抑的哭腔,她原本是一個剛韌到極致的女人,被霍老爺子打壓幾十年、一生摯愛的丈夫被至親買凶撞死、自閉症的兒子殘廢又精神失常、被親生弟弟奪了窮極畢生心血的權力……她都沒有表現出過絲毫軟弱。


    [他這輩子都活在欺騙和背叛中,太苦了,如果最後連祖墳都進不了成了孤魂野鬼,就真的,慘不忍睹……


    你就是一句話的事,不會有人知道的,誰都不會知道的,晴晴,我拜托你,隻要你幫我這個忙,今後我和小璟一定會報答你。]


    屋簷下,霍勵凡握緊手機,她還未等到答複,一群黑衣保鏢就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裏,這群人沒理她直奔誦經的佛堂而去。


    霍勵凡沒來得及出聲那群人就已經進入佛堂,木門吱呀一聲被關上。


    “小璟!”霍勵凡握著手機用力拍門,“開門!你們想做什麽?他都已經死了,你們還想做什麽?”


    佛堂裏正中央佛像下擺著骨灰盒,一群和尚正虔誠誦經,這突然出現的一群黑衣人腳步很輕,因為木門合上室內一片昏暗,和尚們才紛紛睜開眼停下敲擊木魚的動作。


    有和尚起身詢問,被一個保鏢攔在身前,很快所有和尚都被高大麵冷的保鏢團團圍住,有試圖站起來的又紛紛坐下。


    梳著背頭的男人走到骨灰盒麵前,將骨灰盒拿在手裏打開看了看,和尚們震驚的看著這一幕,可是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男人隨後繞過9.6米高的金桐佛像走到後門,順著風將木盒裏的骨灰隨手一揚。


    站在一旁抽煙的霍璟一邊嗆的咳嗽,一邊揚手揮散風吹到他臉上身上的灰。


    “什麽東西?”


    待看清男人的臉還有他手上的木盒,霍璟幾乎想大叫出聲,他丟掉煙頭,用力拍打自己的臉和衣服,整個人幾乎要從原地蹦起來。


    幾個黑衣男人各提著一個水桶出現在背頭男人身後,一下又一下衝刷著地上的灰土,灰色的水流入牆角石製的下水道,地麵很快幹幹淨淨。


    霍璟一邊拍,一邊在原地躲著水胡亂踱步,直到踩住一個硬物,他低頭一看,是一塊燒焦的碎骨,他整個人連連後退靠在牆上,嚇得渾身僵直。


    背頭的男人走到霍璟身前,撿起骨頭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後握著他的下巴,將骨頭塞進了他的嘴裏。


    “咽下去。”


    霍璟麵目扭曲,想要吐出來,可是看著麵前男人冰冷的眼神,他死死忍住。


    霍勵凡繞到佛堂後院,黑衣人已經不見,她看到霍璟,稍稍鬆了一口氣。


    “他們動你了嗎?你傷到哪裏沒有?”


    霍璟麵色極為難看,見到母親,摳著自己的喉嚨狂吐不止。


    霍勵凡上上下下檢查兒子是否有哪裏不妥,額間青筋雖然明顯,可是整個人依舊淡定,她看了眼手機,依舊在通話中。


    “媽,夏家實在欺人太甚,他們不光把舅舅的骨灰衝進下水道,還逼著我吞了,吞了舅舅的骨頭,我要洗胃。”


    “閉嘴!”


    霍勵凡見手機上的通話已經結束,她眼神深邃,可是大腦中忍不住想象著,胃裏一陣翻湧。


    ……


    夏晴放下手機,不遠處一直看著夏晴的中年男人走到夏晴身前,一臉客氣:“夏小姐,真是巧,這不快過年了嘛,我來這邊佛寺上上香。”


    夏晴坐在木椅上:“方老板可以直話直說。”


    夏家今日掃墓祭祖並不是秘密,但是返回的行程是臨時決定的,這一個接一個倒是巧合的很。


    中年男人是前些天騷擾她那個富二代的父親,也是t國風評最好的的連鎖超市的老板,那個富二代在醫院脫離危險後就被方老板的老母親連夜送出了國。


    夏晴聽男人為了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誠懇道歉後,說:“即使方老板今天不代替您兒子過來道歉,之前的事也過去了,我已經不放在心上。”


    男人麵色訕訕。


    是,他兒子被教訓了以後夏家確實沒再親自出手,但是那些想趁機踩方家一腳的還有給夏家獻殷勤的,可都沒有對方家手軟。


    這些年像連鎖超市這種傳統零售業原本就受到電商的強烈衝擊,方家的連鎖超市因服務和價格優勢不僅絲毫未見頹勢,反而有穩步發展成行業龍頭老大的趨勢。


    但是短短幾天,超市連連出現供貨和公關問題,雖然事情都不算大,可他敏銳的感覺到如果不抓緊解決問題源頭,恐怕他打拚了半輩子的事業都會因為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毀於一旦。


    “我今天來這其實是碰碰運氣,我已經把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叫了回來,是我母親太溺愛孫子,她年紀大了不明是非輕重,請夏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方西懷做了那麽大的錯事,一定要親自向您道歉才行。


    另外,為表誠意,達旺超市會永久性全額免除所有入駐的姚家餐飲的門麵租金。”


    “方老板確實有誠意。”


    男人心下一鬆,笑容越發真誠,可還沒等他開心多久,又聽夏晴說:“可是還不夠。”


    方老板立刻大方的表示,隻要是夏氏旗下的餐飲品牌,達旺都會提供店麵的優先選擇權和永久性免除全額租金。


    夏氏的餐飲在高端、中低端都有涉及,並在餐飲行業中占據巨頭地位,連鎖店開遍全球,適合開在商超的中低端餐飲連鎖店不止姚家餐飲一個。


    雖說餐飲品牌也會給商超帶來客流量,兩者是互幫互助,但是方老板的誠意總得來說確實很值錢。


    夏晴還是覺得不夠,方老板臉上堆起的笑再也無法輕鬆下來。


    就在方老板以為夏晴隻是因為被騷擾了一下就要要挾他放棄自己唯一的兒子時,夏晴表示她要出資入股達旺,持有40%的達旺股份,並參與經營管理。


    夏晴一說出口,方老板反應過來達旺已是夏家的獵物,夏家的獵物向來不是為夏氏所用,就是死於夏家刀下。


    可以討價還價,但是一旦開口,40%就會在毫無緩衝的情況下變成全部。


    他以為夏晴一個女人更在意的是被人騷擾,想出一口惡氣,沒有想到她竟如此貪婪,借著一件小事強行控製達旺40%的股份,簡直貪婪又無恥。


    盯上達旺是在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沒長眼前還是沒長眼後?


    方老板腦子裏是一團亂麻,但是他依舊很敏銳,他感覺到自己無論是果斷接受還是斷然拒絕,這個女人都會不止要40%。


    他果斷接受,這個女人會判斷他好欺負以至於得寸進尺。


    他斷然拒絕,這個女人會為給他教訓更加明目張膽的不擇手段。


    夏家的兩個掌權人手段狠辣,不擇手段,但是麵對會審時度勢的合作對象出手一直大方。


    萬一夏晴借機壓價,他損失的就不隻是經營權。


    方老板臉色越來越脹紅。


    良久,方老板才說出一句話:“能給我一個月時間考慮嗎?”


    夏晴一錘定音:“七天。”


    方老板和夏晴告辭後,捂著胸口吩咐司機送他去醫院,又打電話吩咐助理召集公司的心腹開會。


    等在不遠處的夏承儼見兩人聊完了,他走過去坐在夏晴身邊,遞給她一杯絲襪奶茶。


    夏晴將杯子捧在手裏,低頭看著,奶茶杯子很小,表麵沒什麽精致的設計,不是奶茶店賣的那種,這種出自茶餐廳。


    夏承儼看著低頭的夏晴:“要去逛逛嗎?”


    “陸舒然懷孕了,說是胎像不穩現在在住院,她和她丈夫還出了一些事,我打算去洛京去看看她。”


    “年後我和你一起。”


    夏晴搖頭:“我坐最近的航班去,明天回來。”


    “不行。”


    “我已經決定了。”夏晴拿起電話想調一輛車去附近的機場。


    夏承儼按住夏晴的手:“你怎麽了?你看到了什麽還是誰跟你說了什麽?”


    夏晴說:“我剛剛收到了陸舒然的短信,我有些擔心她。”


    夏承儼看著她,沒有說話,隻是眸光漸漸發沉。


    手腕被攥的有些疼,夏晴心裏煩躁:“你弄疼我了。”


    夏承儼鬆開了一些力道,溫聲商量:“陸舒然的事我會派人去處理,明天是除夕我們兩個都要在家裏,新年以後我再陪你去洛京好不好?”


    “不好,你要是介意我過年不在港城,你可以當做我今年沒有回來,前些年我不在,你一個人不也好好的嗎。”


    “你覺得,你不在的那些年,我過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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