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前,走廊冷白明亮。


    夏承儼身上的深色西裝褶皺,白色襯衫上的血色暗沉,背影頎長冷肅。


    他背後,黑色西裝的保鏢如同黑色的海洋深淵。


    危險,莫測,波雲詭譎,無聲的壓迫感讓人難以呼吸。


    板寸頭的年輕保鏢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醫生正直直走近,那男醫生的眼睛隱匿在背光的陰影裏,看不清。


    阿九將交握在身前的手放下,整個人如同隨時暴起的鬣狗,更加鋒芒畢露。


    男醫生右拐,消失在視線裏,阿九再次將雙手交握在身前。


    霍勵霆快速走進一間屋子,關上門,摘下口罩,雙臂撐在桌子上,手背青筋暴起。


    他腦子裏不斷回蕩著夏承儼白色後領的血、手術室亮著的燈,狠狠閉上眼。


    突然有人開門進來。


    霍勵霆聽見了,身體卻如同被灌進了滾燙的鐵水,一時無法動彈。


    “你是?”


    僵硬戴上口罩,轉身,霍勵霆低頭算打了聲招呼,徑直離開。


    “等等。”光頭醫生突然叫住了霍勵霆。


    霍勵霆背著身,眼神淩厲了幾分。


    “你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吧?”


    霍勵霆轉過身。


    光頭醫生盯著戴著口罩的霍勵霆看了一會,突然恍然:“霍勵霆?你是霍勵霆。”


    霍勵霆閃身上前揪住光頭醫生的領子,刀子一樣的拳風直指他的麵門。


    光頭醫生嚇得大驚失色,雙手在胸前撲騰的變形,話說的飛快。


    “你不認識我了嗎?麥城皇家醫院。”


    霍勵霆的拳頭堪堪停在距離光頭醫生的腦袋不足兩厘米處,一把扯下他的口罩。


    “是你。”


    “是是,當時是我在手術室給你注射了讓你產生假死狀態的藥物,火葬場的焚化爐下麵,也是我給你做的急救。”


    “那裏熱的簡直能將人烤熟,我的鼻腔黏膜都被燙出了血,火星子跟著燒紅的土從上麵掉下來,我後背和手臂的疤痕現在還有灼燒感呢,我最怕火了。”


    霍勵霆將光頭醫生鬆開:“你怎麽會在這裏?”


    說罷,他蹙眉。


    未等他做出反應,突然,霍勵霆看到一個保鏢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外。


    兩人四目相對。


    霍勵霆禮貌道:“有什麽需要嗎?”


    保鏢麵無表情,探究的視線來回打量霍勵霆和光頭。


    光頭醫生眼神閃爍,膝蓋都在抖,他背過身去撥弄桌麵上的藥劑瓶。


    保鏢沒有說什麽,轉身離開。


    光頭醫生舒了一口氣。


    霍勵霆見保鏢走遠,關上門,悄聲鎖上。


    “你怎麽會在這家醫院?”


    “我本來就是京都醫院的醫生,之前在麥城皇家醫院是因為兩家醫院做的交換項目。”


    “上個月,項目剛剛結束。”


    “你又怎麽會在這裏?還,還穿著醫生製服。因為夏小姐?”


    光頭醫生沒有注意到霍勵霆的眼神,遺憾的歎了一口氣。


    “我剛剛進手術室送血箱,夏小姐現在情況很不好,出了兩張病危了,怕是撐不過中午。”


    霍勵霆掐住光頭醫生的脖子。


    光頭醫生臉色驟然漲的發青。


    “江恩齊派你來害她。”


    就在霍勵霆手上力道加重的那一刻,光頭醫生艱難的說:“我不認識……沒……,救你的不是江……啊……,是夏小……”


    霍勵霆怔然。


    “你說什麽?”


    醫生幾乎要背過氣去。


    霍勵霆拽住光頭醫生的領子,將人提了起來,黑眸中全是殺伐氣:“你再說一遍!”


    “我,咳……


    我真的跟那位江老先生沒有關係,當時在麥城,有人拿我在國內家人的性命威脅我讓我不要亂說話。”


    “我們第二次見麵你問我的時候,我提起夏小姐,你……”


    光頭醫生沒敢說他提起夏晴時,霍勵霆一副要立刻殺了他的樣子,他當時哪裏敢繼續說下去。


    “我沒有否認,我也沒有承認是江老先生安排我救的你啊。”


    光頭醫生開始說前因後果,發現麵前的男人看起來越發暴戾可怖,他膝蓋發軟,如果不是雙腳離地大概立刻能跪下。


    哆哆嗦嗦,磕磕巴巴,光頭好半晌才將事情說清楚。


    “霍先生,我真的沒有說謊,我博士期間所有的研究費用都是靠夏小姐的資助,她是我的恩人。


    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會答應幫她那個忙。我不會害她,你相信我。”


    霍勵霆的雙手不斷顫抖。


    房門合上,光頭醫生用力喘息,眼裏的恐懼無措很快盡數散去。


    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又發了條信息出去。


    光頭一邊盯著屏幕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一邊緊張的等著消息回複。


    看著新消息,光頭醫生僵在原地。


    他在房間裏掃視了一圈,然後拎著一桶酒精四處的灑,用打火機點燃了桌布。


    光頭醫生雙手撐著牆,靜靜站了幾秒,腦袋狠狠撞向牆麵。


    人立刻直直仰倒在地上,滿頭滿臉的血。


    桌布的火苗掉落在地上,可怕的火焰立刻躥起,整個房間都燒起來變成了火海。


    火焰燒碎某個試劑瓶,砰的一聲,像是炮竹被點燃。


    緊接著一發不可收拾。


    霍勵霆喪失了所有感官,隻餘心痛如絞,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


    他揚起狂喜的笑意,悲慟的眼淚卻從眼角流了下來。


    她對他不是全無感情,他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可是……


    霍勵霆發瘋一樣捶砸牆壁,右手立刻鮮血淋漓。


    火警警報聲震耳欲聾。


    耳邊的警報聲越來越大,霍勵霆恢複了些許知覺,恍然的看向正冒出濃煙的房間。


    突然,鋪天蓋地的恐慌如同鐵製的藤蔓從內而外將他穿透、將他死死纏繞,霍勵霆渾身血液都如同被凍住了一般。


    此時此刻的手術室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隻有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突然,儀器顯示血壓跳崖一樣降至30\/20mmhg,心電圖平一條直線。


    主刀的醫生詢問:“紅細胞還有多少?”


    護士回答:“一開始的十單位用光了,現在還有五袋十單位,都是血庫剛剛送進來的。”


    “輸入11個單位紅細胞,4000毫升血漿,8u冷沉澱……”


    護士聽從主刀醫生的指示迅速動作,殷紅的血液被慢慢的輸入進了夏晴的身體裏。


    霍勵霆大步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黑衣保鏢三步一崗。


    他眼睛死死盯著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


    霍勵霆一邊向前走,一邊扯下口罩,大聲喊道:“夏承儼!”


    阿九認出了霍勵霆,立刻警惕起來,揮手,烏泱泱的黑衣保鏢立刻將人團團圍住。


    霍勵霆沒有做絲毫反抗,視線越過層層的人群,如同越過無際的黑色深淵。


    他嘶吼:“送進手術室的血有問題,夏承儼!”


    “哥!”


    霍勵霆猩紅的眼裏有恨,有憤怒,更多的是讓他瀕臨崩潰的恐懼和絕望。


    夏承儼欺騙他二十幾年,他將夏承儼當做最重要的親人二十幾年,夏承儼卻將他和所有霍家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夏承儼用他親生母親的性命做墊腳石,明明他和他的母親生活在一個城市,距離不足五十公裏。


    他的母親淒慘了一輩子,夏承儼為了自己的私欲促使霍華害死他的母親,讓他和他的母親生離二十年後沒有見到最後一麵。


    他和他的母親最後一麵就是死別。


    夏承儼奪走了霍氏集團,讓整個霍家家破人亡。


    夏承儼毀他、殺他,不止一次。


    夏承儼搶了他最愛的女人。


    這輩子,他會同夏承儼不死不休。


    但是現在,他哀求他,祈求他回頭看到他,聽到他的話。


    夏晴不能有事。


    “哥!”


    男人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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