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梧悄悄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在她耳邊低聲道:“大姐姐,切莫透露分毫你已經知情,太夫人主動過來,代表她先坐不住了,我們靜觀其變。”


    紀青容和她對視一眼,這才平靜了下來。


    崔氏帶了兩個丫鬟進來,其中一個就是剛剛被紀青梧潑了湯的婢女紫竹。


    “母親。”


    “太夫人。”


    兩人見禮後,崔氏走到正廳的主位坐下,紫竹站在身邊給她打著扇子。


    崔氏膚色白,眼角和嘴角都留下深深的紋路,她的視線從頭到腳地打量著紀青梧。


    “這就是青容的妹子吧,瞧瞧這臉蛋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來。”


    紀青梧沒說話,就這麽笑盈盈地任由崔氏打量。


    紀青容示意她在自己下首的位置坐下,吸了口氣後,盡量語氣如常地道:“母親每天事務繁忙,怎麽有空來寧華堂了。”


    “聽你二嫂說,你五妹來府中探望你,趁著無事,我也來坐坐。”


    若是沒發生湯的事兒,紀青容定然會起身感謝婆母,這麽重視她的娘家人,還專門過來一趟,可現在隻覺得心內發涼,婆母心機如此深沉。


    是以,紀青容隻是笑了笑,也沒接話。


    見兩人都不理會她,崔氏的麵色微妙地變了變。


    隨後,自己找話道:“紫竹說,晌午送過來的那碗湯,給你五妹妹喝了?”


    紀青梧低著頭,心想這位侯夫人來此,肯定不是單純地為了看她一眼,還是因為這碗湯的緣故,想試探長姐是否知道了內情。


    看來她也不是全然無所顧忌。


    紀青容道:“母親,您給兒媳熬的湯,香味兒實在太誘人,五妹是個嘴饞的,想嚐一口,我就分給她嚐了嚐。”


    崔氏咦了一聲,奇怪道:“可我怎麽聽說,你五妹妹不愛喝,還把湯揚了紫竹滿身,把碗也給摔了。”


    紫竹低聲道:“太夫人,我也不知道哪裏惹到了五小姐,她要拿熱湯潑我。”


    話音一落,崔氏裝作厲色道:“紫竹,你也太沒規矩!青容的妹子來侯府做客,潑碗湯又怎麽了,都是我把你慣壞了。”


    看似在斥責自己的丫鬟,實際用話在點紀青梧,她是侯府的客人,卻對侯夫人身邊的婢女不客氣,她才是被慣壞了。


    見紀青容恭謹地站起身,崔氏眼裏閃過光。


    “母親,紫竹確實被慣壞了,您若是對她不滿意,可以打發到莊子上,或者發賣了。”


    崔氏沒料到她會如此回答,往常紀青容對她很是孝敬,向來忍讓居多。


    她皺眉道:“青容,侯府寬待下人是祖訓,你也太過嚴苛了。”


    這個太夫人很會轉移矛盾,這麽一會兒,又成了紀青容苛待下人。


    紀青梧也站了出來,笑著道:“大夫人,誰說我不愛喝,是您的婢女這麽說的嗎?我從來沒有喝過這麽鮮的湯,隻是......”


    崔氏問:“隻是什麽?”


    紀青梧委屈地絞著手指,“隻是您身邊的那位紫竹姐姐,一直凶神惡煞地盯著我,像是要把眼睛掉到我手裏的湯中一般,我被她嚇了一跳,才失手摔了碗。”


    紫竹那雙眼睛很大,還有點兒向外凸,瞪著眼睛的時候確實和紀青梧的描述,有幾分像。


    紫竹先是聽夫人說要發賣她的話,心內驚慌,又聽到紀青梧說自己驚嚇了她。


    氣憤之下,就把平時打罵小丫頭的話,說出了口。


    “你個賤蹄子胡說!”


    紀青容立刻冷了臉,嚴肅地道:“母親,您看看,紫竹當著您的麵,就對侯府的貴客不敬,要是傳出去,還以為您對我五妹,對紀家有什麽意見。”


    事情一旦架到某種高度,就不好處理了。


    崔氏剜了紫竹一眼,安撫道:“我專門來一趟,就是為了見見青梧,表示侯府的重視之意。”


    隻是紫竹剛才的那句賤蹄子,觸犯了紀青容的逆鱗,她斷不會輕饒。


    “侯府可容不下辱罵主子的下人!”


    崔氏用強硬的態度說著商量的話,“行了,別為了個不值當的丫頭說的渾話,傷了一家人的和氣,你說是不是,青容?”


    大有她再發作,就是她無理取鬧的意思。


    紀青容本就心裏有氣,不想這麽輕易地低頭,忽然聽到身後的人,吸了吸鼻子。


    她轉頭過去,紀青梧不知何時已經眼含淚花,鼻子皺著,忍著不讓眼淚落下的可憐模樣。


    聲音軟綿綿地道:“太夫人,千錯萬錯,都是青梧的不對。”


    這一句認錯,倒成了侯夫人欺負她一個年輕姑娘了。


    紀青梧越說越傷心,眼裏包著水珠,水汪汪的瀲灩一片。


    忠勇侯世子陸倦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幅場景。


    母親崔氏端坐在主位之上,麵容如霜。


    平日裏,氣定神閑的妻子也沒了好臉色,蹙著眉尖,心疼地看著一個身量纖細的女子。


    這女子應該就是紀家的五姑娘了,昨夜青容和他提起過。


    剛才他在門口,就聽見了她那帶著委屈又故作堅強的音調,惹人憐惜。


    紀青容正對著門,因此是最先發現陸倦進來的,但她這次破天荒地沒有迎上去,也沒有喚他。


    崔氏訝異道:“不是說今日有宮宴,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陸倦回道:“臨時取消了,皇上有要事要去處理,前幾日皇子落水的案子,已經查清了幕後黑手。”


    紀青梧的耳朵動了動,加害小家夥的人找到了?也不知道會如何處置。


    崔氏鬆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小殿下否極泰來。”又介紹著:“這是青容的五妹妹。”


    紀青梧趕緊把眼淚憋回去,上前一步,恭敬施了一禮。


    “青梧見過大姐夫。”


    陸倦皮膚隨了崔氏,生的白皙,五官英挺,麵如冠玉這個詞用在他身上一點兒都不為過,通身又帶著清貴超脫凡塵的氣質。


    紀青容也是姿容絕世,站在那就像一朵淩霄花,兩人同處一室,屋內都亮堂了不少。


    陸倦頷首,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我看有人好像不太高興。”


    說這話時,他的視線是落在紀青容身上的。


    見她緊蹙的眉頭,他也跟著皺了皺眉。


    紀青梧“悲傷”的那麽明顯,長眼睛的都會看。


    陸倦所說的這個“有人”不高興,是紀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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