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女思慮不周。”


    太後不知皇帝這是鬧得哪一出,怎麽突然發作,難不成是想借此敲打紀家......


    武肅帝的視線落在殿中女子彎著的脖頸上,線條柔美,但在那之上的腦袋,主意正的很。


    那日馬車相見,他命她三日後去公主府,就是想她拒了和黎承訓的約。


    可第二日,她又巴巴地去了喬家,同人相會。


    眾人隻見武肅帝的臉色越來越沉,這威壓之勢,令不少人開始後背冒汗。


    此刻,跪著的紀家人,都低著頭等皇帝發落,卻有一個小團子跪不住了。


    見阿娘跪在最前邊,啾啾起身顛顛地跑了過去。


    紀青梧的餘光忽然見到小丫頭從她的身旁經過,她驚慌地瞪大眼睛,想伸手拉住啾啾。


    可這小家夥靈活的很,呲溜呲溜地爬上幾層台階。


    紀青梧顧不得禮法,抬起頭,就看著啾啾一下子衝到了武肅帝的座位前。


    好在這時,啾啾回頭看了看她,紀青梧屏著氣,對小丫頭搖頭,讓她快些回來。


    但啾啾有自己的主意。


    比紀青梧更甚。


    小手小腳並用地拽著武肅帝的龍袍,繼續向上爬,可她力氣小,爬不上去,就這麽掛在武肅帝的腿上,小蘿卜腿晃悠著。


    紀青梧頓時覺得眼前發黑。


    大內總管李渝宗本應該在這小孩兒爬上台之時,就攔住她,但當這女童出現在皇帝麵前時,發現皇帝的神情微訝,並沒有不悅。


    還幾不可查地揚了揚眉。


    見那隻在地上爬過的小髒手,碰到皇帝的龍袍,李渝宗心都跟著一緊,可一向愛潔的武肅帝卻沒有反應。


    李大總管上看看,下看看,幾番琢磨,終於識破了天機。


    他起先還覺得這女童像極了元珩小殿下,但細想之下,元珩小殿下像誰?


    肖似武肅帝!


    再定睛一看,這女童的小臉,除了眉眼,那輪廓和下巴,不就和皇帝一模一樣。


    李渝宗的眼珠子亂滾,再看殿中跪著的紀青梧,終於明白了這些時日,聖上的這些反常行為。


    他低著頭,權當看不見。


    這邊,啾啾掛在武肅帝的腿上,仰著軟綿綿的小臉。


    黑溜溜的眼珠看著他道:“你就是皇帝陛下嗎,你為什麽要凶我阿娘?”


    武肅帝垂下眼,望著她那雙和殿前跪著的女子,一模一樣的眼睛。


    “她犯了錯。”


    皇上的語氣還算平和。


    不知自己犯何錯的紀青梧,也緩了口氣。


    然而,就聽到啾啾立馬不讚同地道:“阿娘沒錯!”


    她閨女敢在皇帝麵前當青天大老爺!


    紀青梧這口氣又吊了上來。


    啾啾這些時日去學堂,開了蒙後,懂得的道理更多。


    “太後娘娘雖然身體好,但阿娘想她的身體可以更更好,所以才送了藥方。”


    “就像陛下的臨安城已經很好了,可還是每日睡得晚,起得早,這麽辛苦也是為了讓臨安城變得更更好。”


    這類比的說情方式,還挺有道理。


    武肅帝忍住笑意,故作冷淡道:“這麽說來,是朕誤會你阿娘了?”


    小家夥又開始搖頭晃腦,小嘴裏都是大道理。


    “夫子說,言為心聲,語為情貌,溝通可以解人心意,誤會解開就好了。”


    武肅帝一把將她撈了起來,讓她坐在腿上,沉聲問:“小小年紀就如此聰慧,你叫什麽名字?”


    啾啾一點兒也不怕生,順著力道,往他寬闊的懷裏靠。


    “我叫——”她做著口型,撅著小嘴:“啾啾。”


    武肅帝道:“為何叫這個名字?”


    啾啾絞著小手指,像是內心很糾結,武肅帝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隻見珠圓玉潤的小丫頭,揚起臉,摟上皇帝的脖子,粉嘟嘟的小嘴湊上去。


    “吧唧”一聲。


    結結實實地親在了金尊玉貴的帝王左頰。


    殿中呼吸都輕了。


    在小丫頭的親吻落下時,武肅帝左邊的眉毛挑起,眸色亮了少許。


    啾啾解釋道:“阿娘說了,叫我的名字時,就像親吻一般。”


    她的名字,就是親親的意思,所以賞了皇帝陛下一枚香吻。


    小丫頭驕矜地接著道:“阿娘還說了,沒人會不愛啾啾!”


    紀青梧白嫩的額頭滲出汗。


    可你娘我沒叫你隨便親人啊!


    “紀小姐。”


    紀青梧聞聲抬頭。


    武肅帝摟著小丫頭圓滾滾的小身體,麵上竟有幾分自得,幽幽道:“你倒是生了個好女兒。”


    這事兒被啾啾的一番鬧騰,就如此了結了,皇帝收走了藥方,沒有再追究,席間還很有興致地與永王,還有其他親眷飲了幾杯酒。


    武肅帝送的壽禮則是大手筆。


    九尊慧日長懸無量壽佛,一幅連藏光明墨刻華嚴心鏡圖,還有一部長生金字無量壽佛經,都是稀世奇珍,舉世難尋。


    太後被皇帝的舉動弄迷惑了,方才還怒容訓斥紀家,重重拿起,但輕輕放下。


    現在又拿出如此貴重的賀禮,一時摸不準聖意,太後席間話也不多,慶雲公主則是往席麵的某個位置張望著,嘴角一直含羞帶笑。


    這壽宴,紀青梧吃得食不知味。


    有些話,問了,掉腦袋,不問,腦袋疼。


    到散席了,還是喬氏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回神。


    正站起朝殿外走時,就看到門口立著的兩個人,身量嬌小的女子巧笑嫣然地說著什麽,對麵之人正是黎承訓。


    等紀青梧走近了,發現那女子正是慶雲公主。


    公主也注意到了她,不知是不是故意,她一下子栽倒在黎承訓身上,小手拄著男子的胸膛。


    嬌聲道:“黎公子,本宮一時沒站穩,唔,腳腕好疼,公子可否送本宮回去。”


    黎承訓扶著她站穩後,溫聲推拒道:“公主殿下,這於理不合。”


    紀青梧:......


    她默默地從兩人身邊走過,就當做沒看見。


    “五表姐!”


    慶雲公主在她身後喚道,她不能繼續裝瞎,隻能停住腳步。


    “大舅母,您先行一步,我想和五表姐聊聊天,一會兒請宮人親自送表姐回家。”


    既然公主客氣地發了話,喬氏拍了拍紀青梧的手,牽著啾啾先走了。


    紀青梧就算再遲鈍,也能察覺出來這位公主對她的敵意,就是因為她也看上了麵前的這個才貌雙全的男子。


    紀青梧不願意爭,但她和黎承訓有了約定在先,她不會因對方是公主,就忍讓了去。


    慶雲公主站在她和黎承訓的中間,挑釁地道:“五表姐,我近來聽說了一個傳聞,想跟你證實一下。”


    傳聞?多半是二人議親之事。


    紀青梧還沒說什麽,隻見黎承訓拱手道:“公主和紀小姐有事相商,黎某就先走了。”


    她神色微訝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


    那白衣沒了瀟灑,反而帶上了一點兒倉皇。


    慶雲公主笑得愈發得意了,腳也不疼了。


    “五表姐,此處人多口雜,我們去湖邊走走。”


    這一走不要緊。


    半柱香後,傳來了有人落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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