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時辰,皇帝應是在勤政殿召見臣子和批閱奏折。皇帝特意前來,自然是得知皇子落水一事。


    按理來說,眾人應當去主殿議事。


    但現在任誰都能看得出,坐在主位的皇帝心情正不好,誰也不敢提移駕這茬兒。


    太後坐在皇帝身旁。


    滿臉揪心地道:“元珩怎麽會好端端地落水,是不是有人要謀害皇嗣,這事情一定要仔細查一查!”


    “母後說的不錯,是要嚴查。”武肅帝的語氣淡淡。


    但眼神中的冰碴子,像是要把在場的人都要射穿。


    “李渝宗,把照看皇子的宮人帶進來。”


    片刻之間,殿門口就帶過來十幾個宮女和太監,還有嬤嬤。


    李總管低著頭走到皇帝下首回話,恭敬地道:“陛下,人都已經帶過來了。”


    武肅帝趙明琰掃視跪地的這些人。


    “皇子落水,身旁沒有一人陪同。”


    沒有疾言厲色,但就無端地令人懼怕。


    聖上剛說了一句,已有一個不禁事的太監,抖著腿尿了褲子。


    李渝宗眼神示意手底下的人趕緊拉人下去,以免汙了皇帝的眼。


    也不怪那人心理承受能力弱,新帝是從戰場上一路征伐過來的,帝王之路,背後堆得是森森白骨。


    這幾年,他勤政愛民的形象深入人心,又因為長了一張豐神俊朗,舉世無雙的俊逸臉龐,眾人都快忘了他還有這副神態。


    他已經許久沒有露出此種可怖模樣。


    殺戮之氣,登時盈滿了整間宮殿。


    紀青梧在屏風後打了個寒顫,她環住雙臂,抱緊自個兒身體。


    她看不見這位北黎帝王是何表情,但那肅殺的氛圍,同處一個空間,她也有所感,加上她現在裏衣未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伴君如伴虎,所言非虛。


    太後麵上還算鎮定:“皇上,這些宮人沒有盡責,是該處罰,隻是元珩是教養在衛妃身前,皇子出了事兒,她這個母妃怎麽還未現身。”


    衛妃消息得的晚,正在過來的路上。


    太後見皇帝沒有遷怒衛妃的意思,皺著眉開口:“元珩被抱回慈寧宮,滿身髒汙被風吹的直抖,小臉慘白的,我瞧見都覺得可憐的緊。”


    元珩安靜地坐在一旁。


    皇帝看向了他,聲音沒有一絲安慰,反而帶著質問。


    “元珩,你為何會落水?”


    武肅帝踐祚三年,後宮妃嬪無所出,膝下僅有這麽一個皇子。


    但皇帝也沒有太過寵愛,犯錯懲戒起來絕不手軟,因此元珩沒有養成驕縱橫行的性子。


    四歲的幼童,口齒清晰地道:“回稟父皇,兒臣從下學後,路過太液池,聽見草叢中有小狗叫喚的聲音,就讓身邊的小圈子去查看,之後兒臣在岸邊不小心落了水。”


    武肅帝頷首,眸色發寒,“小圈子在何處?”


    未等應答,從門口傳來女子悅耳的聲音。


    “陛下,臣妾已經找到了小圈子的屍首。”


    穿著霧藍煙紗散花宮裙,頭戴金步搖的衛妃,帶著兩個侍女走了進來。


    “臣妾見過陛下,見過太後。”


    衛妃屈膝行禮,一雙明眸皓齒,顧盼神飛,是不可多得的明豔美人,不愧是皇帝的寵妃。


    得了皇帝的允許後,她來到小皇子麵前。


    語氣輕柔地道:“元珩,母妃來晚了。”


    太後見她的情態,氣不順地道:“衛妃,敢情你遲到這許久,讓哀家和皇帝等著你,你是當判官查案去了。”


    不僅男人們追求權柄,後宮的女人們也為能手握六宮大權爭破頭。


    太後未做過皇後,沾了繼子的光才享得這等尊容,沾染了權利滋味兒後,便不舍得放手,眼看著衛荔如從貴人升到妃位,問鼎後位指日可待,她如何能不防著。


    衛妃和太後不和,在宮中不是秘密。


    衛荔如訝異地道:“太後娘娘別打趣臣妾了,臣妾擔憂小殿下的安危,心裏急得厲害,來的時候途徑太液池,就順便讓人搜查了一番。”


    順便?


    太後心中冷笑,這是去給自己尋破局的法子了。


    陛下唯一的皇子出了事,她這個母妃難逃其咎。


    武肅帝神色未變,未把兩人的爭鋒看在眼裏。


    “說吧,找到了什麽。”


    “除了小圈子的屍首,臣妾還有更大的發現。”衛妃期期艾艾地看著皇帝,“陛下,湖邊的台階有不少青苔。”


    永王覺得衛妃大驚小怪,嗤笑道:“今年雨水多,下雨後湖邊長些青苔和綠藻也是正常的,衛妃不會連青苔都沒見過吧。”


    衛妃沒理會永王帶著嘲諷的話,一雙水眸看著武肅帝。


    “隻是,恰好臣妾身邊婢女春杏老家在潮南,認得這青苔品種是她們老家才有的,這潮南的青苔忽然出現在皇宮之中,元珩又不小心滑入湖中,讓臣妾不能不多想。”


    這話已經是明示了,青苔有問題,皇子是被人暗害。


    衛妃敢當眾揭發,背後指使之人定然和她沒有關係。這線索被扔出來了,再找不出背後之人,就是內務府辦事不力。


    大內總管李渝宗立馬躬身退出殿內,著手去查辦。


    太後眸色沉了下來,衛妃是個聰明的,先去查了皇子落水的原因,也算得上將功補過。


    但太後怎會輕易放過,“皇上,不管怎麽說,元珩為此差點殞命,我們北黎皇室就這麽一個皇嗣,此事絕不能從輕發落,所涉及的一幹人等都要重罰。”


    武肅帝道:“母後以為如何?”


    “服侍皇子的宮人們罰俸一年,杖責二十,衛妃負責教養皇子,皇子險些出了大事,她撫育不夠細心,也要禁足三個月,另外,是不是考慮給元珩換個更合適的宮居住?”


    太後負責後宮諸事,提出這些處理法子,倒也是分內之事。


    皇帝嘴角卻勾起了一絲笑。


    “母後,覺得哪個宮更適合元珩?”


    太後目光轉了轉,她不能直接張口就要了皇子到她這兒來。


    迂回地道:“這還要從長計議,隻是再不能把元珩放在關雎宮了,哀家聽說元珩是被人救上來的,是何人?哀家一定要好好重謝。”


    石溪邁著碎步上前回道:“正是今日來給太後請安的紀府五小姐,她不顧安危,跳進湖中把小殿下救出來。”


    趙元珩豎起小耳朵,原來這女子和太後一樣,都是紀家人。


    他不關心自己要移住去哪個娘娘宮裏,相比這個,他更在意那個女子姓甚名誰。


    皇帝似笑非笑地道:“是太後的娘家侄女,這麽巧。”


    太後像是剛得知一般,問道:“五姑娘原是這麽心善又勇敢的孩子,青梧在哪兒呢?”


    在屏風後的紀青梧:.......


    她在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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