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夫人所言,太後早就想到這一層。


    但永王是她親子,該護著誰她拎的清楚。


    太後的手指輕輕叩擊鸞座的扶手,目光透過珠簾,顯得越發淡漠。


    “老夫人此言差矣,此事與哀家之子何幹?”


    聽她連稱呼都變了,老太太也沉下了臉。


    語氣沉痛道:“旭文早殤,就留下這麽一雙兒女和寡母,老身就算拚死也要護下長彥一條命,娘娘想要撇清關係,那自此以後,就不再叨嘮太後娘娘。”


    喬氏坐在一旁看著,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婆母這是心急亂說話,攀咬永王可不是明智的做法。不論紀長彥是否受永王指使,他犯下的罪行已是鐵證如山。


    紀老夫人緩慢站起身來,眼裏的失望藏不住,親孫兒的性命危在旦夕,她這個姑母就如此冷血。


    她顫顫巍巍對太後行了一個大禮,若在平時,太後早就走過去扶老太太。


    可這次太後的心,不得不硬。


    她心中明了,二弟紀旭文早年因病去世,所以家中對二房照顧頗多,紀老夫人更是溺愛紀長彥,才把他養成這種顧前不顧後的衝動性子。


    不管實情究竟如何,既然是同氣連枝,紀家也該替永王受了這一遭。


    太後撚動手中的佛珠,閉目輕歎:“石溪,送老夫人她們回去。”


    話音剛落,慈寧宮的首領太監繆廣財突然闖入殿中,神色慌張,語氣急促。


    “太後娘娘,大事不好了!”


    石溪連忙製止:“繆公公,太後麵前不得失禮。”


    繆廣財撲跪在地,聲音顫抖:“娘娘,皇上一刻鍾前下了道旨意,永王已被傳召至皇城司的詔獄。”


    太後手中的佛珠落地,寬大的絳紫色袍袖震顫不止。


    “哀家要去詔獄一趟。”


    主事宮人石溪冷靜地勸道:“太後,這於法不合,後宮不得幹政,您去詔獄被皇上和滿朝大臣知道,必定要受到非議啊,還請娘娘三思。”


    關心則亂,遇到永王的事,就算貴為太後,也差點兒失了清醒。


    太後步伐混亂地走下台階,握上紀老夫人的手,沒了方才的淡漠,焦慮地道:“母親,明弘被帶到了詔獄,會不會要受責罰?”


    紀老夫人同樣感到震驚。


    永王是王爺,向來沒有親王下詔獄的先例,都是先拘留於刑部大牢,而且需要三司會審後再定罪。


    皇帝此番行事,讓這幾人都慌神了。


    一直坐在旁邊,保持安靜沒出聲的喬氏,擰著眉問道:“公公,可有說是因為何事傳走永王?”


    繆廣財答道:“旨意中並未說明,隻說傳王爺過去。”


    喬氏舒了口氣道:“既是傳喚,不是拘押,想來事態還不嚴重,太後娘娘,紀家的人心不能散,我們該一起想想應對之法。”


    吳氏從地上爬起,連忙道:“昨天長彥是和青梧一塊出門的,她定然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太後娘娘,您傳喚她過來問問!”


    紀老夫人也道:“是,二媳婦說得對,我們得先了解昨夜到底發生了何事,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行動。”


    聽說要叫小五過來,喬氏神色一變。


    昨日,紀長彥說小五想去玉翠樓轉轉,這樓是永王產業,專門做女子衣衫首飾生意的,喬氏聽到後沒覺得不對。


    可天色晚了,紀青梧還不歸家,喬氏又差人打聽了去問,紀長彥的小廝回了說,五小姐興致高飲了些酒,在玉翠樓的雅間先歇下。


    這一晚上到底發生何事,喬氏還不知道,但今晨的兩道聖旨,就可以窺見昨夜之事絕不簡單。


    喬氏早就生疑,此時不把小五牽扯進來,是最好的。


    她佯裝歎氣道:“小五因為衝撞了皇帝被禁足,她現在不能出門,院子門口還有護衛看守。”


    太後頹唐地道:“皇上把消息封鎖的這般好,是決意要紀家不好過了。”


    慈寧宮的幾人還沒商量出個對策,也就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一位藍衣小太監出現在門口。


    石溪認得,是永王身邊的胡桂子,趕緊放他進來。


    眾人心急地望著來傳話的小太監。


    胡桂子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發青:“太後娘娘,永王......”


    事關永王,他又是如此表情,太後怒音催促道:“快說,別吞吞吐吐的,明弘到底如何了?!”


    胡桂子哭咧咧地道:“永王他在詔獄裏暈倒了。”


    永王也出了事兒......


    皇帝出手竟這麽狠絕,太後跌坐在鸞座中。


    紀老夫人問道:“可是給永王用了刑,何人如此大膽?”


    胡桂子道:“回娘娘,老夫人,並沒有用刑,皇上傳召永王過去,是為了監刑。”


    監刑?


    太後稍稍鬆了口氣,塗著朱紅蔻丹的指甲指向小太監:“那受刑的人是誰?”


    “是紀家三公子。”


    吳氏雙眼通紅地道:“是長彥......”


    “行刑的現場十分殘暴,永王扛不住就暈了過去。”胡桂子解釋道。


    短短十幾個字,令吳氏和紀老夫人驚恐萬分,到底是何種恐怖的刑罰,能讓在一旁看著監刑的永王,被足足嚇昏過去。


    紀老夫人追問:“動了什麽刑?”


    “是,是,是金汁之刑。”


    在場的人,也是頭一次聽說這種刑罰。


    吳氏倉皇地問:“什麽是金汁之刑?”


    胡桂子沒見到行刑過程,還是皇城司的段鳴風大人命人抬了暈厥的永王出去。


    他才得以進到地下一層的詔獄,偷偷望見一眼裏邊的場麵。


    受刑的男子麵目全非,甚至看不出人形,錦衣上滿是汙穢,痛苦淒厲的嚎叫聲響徹牢獄中。


    他拖著永王出來時,那鬼叫聲還在繼續,顯然每分每秒都痛到了極點,又無法停止。


    胡桂子還是在獄門口,聽見守衛的獄卒隨口一說,才知道裏邊到底用了何種手段,能在頃刻之間,將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這是在戰場守城時會用到的一種極端手段。”


    他吸了口氣道:“就是尿液糞水混著滾燙的熱油,潑在人身上。”


    尿液,糞水,熱油。


    哪一樣都不是常人受得之物,更別提從小伴著錦衣玉食長大的公子哥。


    吳氏光是聽著,就受不了發出陣陣尖利的叫聲。


    石溪上前捂住她的嘴,皺眉道:“二夫人,得罪了,宮內不允許高聲喧嘩。”


    太後想去詔獄看永王的心思,頓時就散了,此等殘忍又汙穢的場麵,她不想親眼見到。


    紀老夫人一想到孫兒不成人形,滿身糞水的樣子,心痛地發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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