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書房。


    書房的門敞開,裏麵傳來碎裂聲,接著就是沈老的怒吼聲:“留學、結婚……你現在就給我選一樣!”


    沈辭書不知說了什麽。


    沈老的聲音更加暴怒了:“你還覺得光榮?沈家世世代代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家裏頭給你找了那麽多德高望重的老師,教你那些聖賢之道……結果你就給我學到了這個?你告訴我,什麽時候的事情?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一直,一直是!”


    沈辭書的額頭,殷紅的血緩緩落下。


    但他的神情無所畏懼,他甚至猶不怕死地說:“我一直喜歡她!從未停止過!”


    “你還敢說!”


    “你這孽子,竟然還敢說!”


    沈老又一個鎮紙扔過去。


    孟煙擋住了沈辭書,她的身子背對著沈老,肩部被鐵製的鎮紙砸青,她的臉跟沈辭書的對上……這一刻沈辭書的表情複雜到了極致。


    孟煙低聲開口:“跟爺爺道歉,說以後不會了。”


    沈辭書望著她——


    他的目光不再斯文如玉,有著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狂熱,他亦低聲說:“我不願意違背心意!”


    背後,沈老目光沉沉,他冷笑:“看來你是想要一條道走到黑了!看來你是存心想要這個家不得安寧了!也好,我成全你!”


    孟煙驀地轉身,喚了一聲:“爸爸!”


    沈老鐵石心腸。


    他這個位置的人,在關鍵時候一般都是力挽狂瀾的。


    他注視著沈辭書那張年輕幹淨的臉,他在瞬息間就下了決定:“從明天開始,我會讓你母親帶你相親,我想年輕的女孩子那樣多……你總會喜歡一兩個的。”


    沈辭書望向孟煙。


    沈老冷笑更甚:“我會送你小姑出國,至於什麽時候回來,應該是你願意成家立業的時候吧!”


    沈辭書幾乎要瘋掉:“她沒有錯!她什麽也沒有做錯,你為什麽這樣待她?”


    沈老麵無表情地說:“你以為你一個人犯錯,旁人就不會擔責?不但是你小姑要出國,你的母親往後數年日日夜夜為你擔心,你的父親會如履薄冰……沈辭書,你生來擁有優渥的一切,你太不知道旁人的難處。”


    沈辭書白淨的麵容,沒有一絲血色。


    他低喃:“如果我不去相親呢?”


    沈老聲音堅定:“那你小姑一輩子就不會b市。”


    他話音落,門口就傳來沈夫人淒厲的叫聲:“老爺子!您這是瘋了!您這是要把辭書和小煙往絕路上逼啊!”


    自她過門,沈老對她禮遇有加,從未說過重話。


    但這一次他沒有姑息。


    他指著沈辭書:“問問你跟自山的好兒子!問問他都說了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來?”


    沈夫人已經知道了。


    她走過去,摸著兒子的雙臂哽咽著開口:“辭書媽求求你,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小姑,聽老爺子的話……啊?”


    沈夫人是女人,


    她知道孟煙難做。


    辭書害她,在這個家裏頭沒有立足之地,若是連b市都待不下去,小煙怎麽辦?


    辭書以後還能娶妻生子,小煙怎麽辦?


    但饒是沈夫人低聲哀求,沈辭書都沒有軟化的跡象,他不願意接受沈老的安排,去跟一個陌生女子相親生子。


    沈老冷笑:“你是不撞南牆不死心!全家人你都不放在眼裏了。”


    他叫人過來,將沈辭書關起來。


    沈夫人求情都沒有用。


    朝露落盡……


    孟煙木然地站著,她心裏明白,她已沒有立足之地。


    沈老固然是疼愛她的,但是沈辭書是沈家的嫡孫,沈老不會為了任何人放棄他,讓他有一點點的閃失,或者是人生背負一點點的汙點,即使她什麽也沒有做,即使她今天之前亦不知情。


    偌大的書房。


    沈老輕聲歎息,沈夫人哀聲求情。


    孟煙淡淡開口:“爸,我會在三天內出國!”


    沈老震動。


    沈夫人亦驚呆,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她捉住孟煙的手臂小聲說:“沒有這樣嚴重的!我跟老爺子再求求情,好不好?”


    孟煙很輕、很慢地搖頭。


    沈老背身負手,他麵前是一櫃的聖賢書。


    孟煙來到他身後,她仍是纖細仍是嫻靜的,她對沈老開口:“這一去我亦不知歸期!爸……您多保重。”


    她來時,心中惴惴不安。


    她離開時,心中卻猶如明鏡,這是沈老需要她做的,這是她必須要做的……她做出這個選擇,對所有人都好。


    辭書不需要相親,


    沈老不必整日憂心忡忡,


    隻需要她,漂泊在國外,一直不回來。


    孟煙很平靜,隻在離開書房時她的肩背疼痛,她需要扶著門框才不至於跌倒……


    她跨出這扇門,再進時,怕已是經年。


    書房裏,沈老一直背著身子。


    他的眼睛很紅。


    他剛剛……做了殘忍的事情,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出去,他知道她委屈但是他何曾不委屈,他不殘忍辭書怕是要走上邪路子。


    “爸!”


    沈夫人流著淚,聲音哽咽:“送辭書留學就好!您何必這樣大費周張?小煙離開還得帶走津帆……她好不容易認回來的,您讓她心中怎麽想,您是不準備要這個女兒了嗎?”


    “我是為了這個家!”


    沈老仰著頭,壓抑著眼裏的淚意:“你知道個屁!你成天就知道疼兒子、疼妹妹……小煙不走,他會相親嗎?我告訴你他會打一輩子的光棍來成全他心裏聖潔的愛情。”


    沈夫人哽咽更甚:“那您就犧牲小煙?”


    沈老緩緩轉身:“那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眼看著沈家的香火斷了,還是看著辭書被萬人唾泣?……這件事情不要告訴自山,你知道輕重。”


    沈夫人一向善解人意。


    她第一次杵逆沈老,她壓仰著聲音說:“爸!現在我覺得您真可怕。”


    沈老不在意。


    他的天命就是保住沈家,保住辭書。


    至於孟煙,他是注定對不住!


    ……


    一切來得太快。


    孟煙沒有選擇,她是自願的,但她心裏知道她不走……沈老也會押著她走。


    到時,就難堪了!


    但她並未忘記跟喬時宴的約定。


    經年以後,她也曾經想過,那年若是沒有意外她是不是就答應了他的請求,重新考慮跟他的感情,或許他們會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但是人生沒有如果。


    她必須離開b市,她沒有辦法答應他了。


    三天後,孟煙帶著津帆出國。


    沈家捂得嚴嚴實實的,外界沒有一個人知曉。隻有沈辭書知道消息後在家裏發瘋,將臥室裏所有的東西都給砸碎掉了……


    ……


    一周後,在喬時宴跟孟煙相約的那天。


    傍晚,彩霞漫天。


    河畔的意大利餐廳亮起星星點點的霓虹,女歌手的歌聲沙啞寂寞,喬時宴穿著雪白襯衣、黑色西裝,他身邊是小喬歡。


    喬時宴抬手看了下時間:晚七點。


    侍者第三次過來問:“先生,可以上菜了嗎?”


    喬時宴微微一笑:“我太太還沒有來!再等會兒吧!不過可以給我女兒準備一份薯角……她很喜歡吃。”


    侍者微笑準備。


    ……


    喬時宴耐心地等。


    一直到夜晚十點,經理過來抱歉地說:“喬先生對不起,我們要打烊了。”


    小喬歡餓得肚子咕咕叫。


    小臉蛋巴掌大,可憐巴巴……


    喬時宴抱起她輕聲安慰:“我們到隔壁24小時餐廳等媽媽,媽媽一定在路上堵車了……”


    小喬歡眨眨眼睛,嘴裏叫喚:“寶寶想媽媽。”


    喬時宴抱她離開。


    他走出去的時候,一陣夜風吹過,而外麵霓虹快要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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