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樹很老了,老的已經扭曲了,一隻隻螞蟻從樹芯鑽出,順著漸裂的縫隙往向陽的地方爬去,畢竟那裏還是有幾顆果子的。樹下有塊磨刀石,很大一塊,興許是很久以前老祖宗們傳下來的。


    旁邊一人,鼓著勁,貓著腰,一下一下使勁的在上麵磨著一把刀,刀不長,卻是尖的,想來是以前殺過豬的。


    這把刀是張力幫人翻修房子時別人扔了,他撿回來的,直到他昨晚從床底下刨出來,這把刀終於不用再鏽著了。


    都說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張力是個匹夫,所有他需要自己磨刀。他本應是極怕的,直到提著刀站在磨刀石旁,他依然是怕的,他覺得自己的心當時快從嗓子裏蹦出來了,但隨著那把刀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的摩擦起來的時候,他就不怕了,那刀每亮一分,他的心就慢一分,顫動的身子也就漸漸平穩。


    刀雪亮,人入魔。


    張力紅著眼扔掉了那把磨了一早上的刀,他的身子又輕微的抖了起來,他使勁的眨動著眼睛,心好像又要跳出來了,怕嗎?不怕,為什麽要怕?他覺得殺人很簡單啊,剛才真的很簡單,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完事了,比幫李大嬸家換瓦還簡單。


    李剛躺在地上抽搐著,他還沒死,所以能清楚的看到從自己腹部流出來的血以及那半截拖在地上的腸子。血有些黑,跟地上的泥沙攪和在一起,讓他覺得有些惡心。


    他此刻是極怕的,他本應不怕的,起碼在他出門前他不覺得他怕任何人,因為所有人都怕他,尤其是對麵那個人。


    他本可以一瞪眼就讓對麵那個人就範,比如他昨天一瞪眼,那人就殺了自己的狗送來了。即便他現在被突然其來的變故弄得有些懵,但他依然習慣性的對著那個人瞪眼,可這次效果不好,因為一使勁,腹部本來有些冰涼的傷口就傳來一陣劇痛,效果不好了,自然嚇不住人。


    張力微微發抖著往前走,他看到了那截流出來的腸子,他想到了自己的狗,很好的一隻狗,撲兔捉雞,防賊防盜,好狗!


    他想著,那隻狗正在那腸子裏呢。他頭開始疼了,從昨天那好狗死了後,他就忘了吃藥,忘了吃藥就容易頭疼,那狗死了,地上那把刀殺得,刀是他拿的,那刀昨天不好使,鈍的很,殺了很久,讓整個村的人半夜都沒睡好。所以他早上特意磨了,剛才真的很好使!


    李剛看著紅著眼的張力越來越近,他怕了,這次不是心裏怕,是整個人都怕,他想叫人,嘴裏卻隻能發出無力的“嗬嗬”聲。他本以為哪怕兔子咬了人也隻會咬一口,卻忘了那不是一隻兔子,那人喜歡吃兔子,想到這裏,他也想到了那隻狗,很聰明的狗,肥鼓鼓的野兔,二尺長尾的野雞,那狗都能捉來,一天好幾隻,好狗!


    張力又走了一步,一隻凳子扔了過來,接著又扔過來一根骨頭,凳子砸中了他的腳,骨頭擊中了他的頭。擲出兩物的是一個婦人,一個三歲幼童,婦人是李剛的婆娘,幼童是李剛的子孫。


    那木凳是張力院中被砍斷那顆百年苦槐做的,木料好,所以沉,婦人舉不起來,隻能砸中他的腳,木料好,所以疼。骨頭是那隻好狗的骨頭,幼童手上嘴上全是油,另一隻手還提著一張狗皮,挺髒的。


    張力看著幼童滿嘴的油,心想,兔崽子,很香吧。頭更加疼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那把雪亮的刀,轉身撿了起來,疾步往婦人處走去,婦人驚呼,轉身而逃,是的,她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叫人來,那個人被自己一個凳子嚇不走了。


    幼童見張力眼通紅,刀滴血,嚇得大哭起來,婦人聽見哭聲,腳步略緩,轉身望來,已被張力幾步追上,婦人那肥碩的身子癱軟了下去,身上三個口不斷的噴出血,濺了張力一身,便連那幼童也滿臉都是。


    幼童不哭了,雙眼圓睜,麵色煞白,怔怔看著,嘴中發著如同方才李剛一樣的嗬嗬聲。


    張力身子抖得更加劇烈了,他覺得熱血上湧,他現在不怕,一點兒都不怕,他有些興奮,是的,興奮,他喘著粗氣,胸腔劇烈的起伏著,嘴角抽搐著,似是想笑,他覺得自己現在誰都不怕,他看向了那個幼童,他顫抖著往幼童處走去,一股莫名的躁動在胸腔中急速流竄,他心中怒吼著,對,就是這個小畜生,這就是害死那隻好狗的罪魁禍首。


    張力有些癲狂的撲了上去,如同那隻好狗撲向兔子一般,他一手抓住幼童腳踝,起身隻一使力,那幼童便被當街摜死。


    終於來人了,來的是幾個老頭老太太,老人一看當場驚呼,再一看死者和凶手,老太太一跺腳道:“你這瓜娃,咋就忍不住呢!”另幾人道:“還不快跑,一會兒警察就來了!”


    張力站在原地“嘿嘿”笑著,圍的人越來越多,所有人竟都勸他跑,張力轉身跑進了那三層小樓,樓高三層,白牆綠瓦,很是漂亮!


    隻一刻,他抱著一口鍋,提著一個垃圾袋走了出來,鍋裏還餘半鍋狗肉,垃圾袋都是骨頭,連方才砸中他頭部那根骨頭也沒落下,一起撿走,轉身上了村後的八裏塬。秦嶺山腳,塬長八裏。


    警察來了,三輛警車,八個警察,這是整個派出所的警力,三條人命,是大案!


    這次出警很不順,沒人願意說出那個窮凶極惡的凶手下落,警察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沒人控訴那個凶手,卻都在細數著死去之人的罪孽。所有人都願意替張力擔保,保他不死。但警察,不僅僅代表正義,還有規矩和律法。


    場麵一時僵持不下,代表正義之人被圍在中間,理應的罪惡卻在外圍不知所蹤。是非對錯,辯不過民意沸騰。


    直到第二天中午,傳來消息,張力死了。村民泄了氣,警察鬆了氣。大家肩並肩一起往塬上走去。


    張力是死了,死在了他家地頭,哪裏埋著他的父母,旁邊新添了一個土堆,上麵碎了一口鍋,還放著一隻兔子,據說是因為沒帶藥,犯了病病死的。


    村民感激他為民除害,覺得他是英雄,所以葬的隆重,便連十裏八村那些被李剛欺負過的都來給他送了花圈,警察們順著民意,也略表敬意的送了一個花圈來。


    墳高三尺,青磚修葺,青鬆兩顆,頗有一番氣勢。


    惡霸既除,民心甚喜,當夜不知多少人喝醉了酒。


    轉瞬三年,三尺青墳,瓦落土散,憑空矮了一尺,兩顆青鬆,死了一顆,另一顆也病怏怏的冒著幾片枝葉,倒是青蒿長勢喜人,一簇一簇鋪滿了大片,裏麵野兔野雞肥碩無比,墳上好幾塊落下的青磚都成了野雞窩。這幾年,塬上的野兔野雞是多了不少!隻有偶爾從遠處傳來的秦腔聲才能驚嚇出幾隻幼雞,撲棱棱飛向另一片蒿地。


    聲明:這個短篇為本人原創單獨作品,最早發於武俠吧,與九州劍隱這本書無關。放在番外隻是讓大家閑暇之餘看看。版權為本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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