絢麗明霞的餘暉染紅天際,昏黃太陽從堂地旁十幾根竹子頂端垂落到半腰,候鳥優哉遊哉飛過歸家。


    沈懷提著兩籮筐苞穀轉身時,敏銳察覺眼前那道倩影,心神一晃,情不自禁地疾速抬頭望去。


    兩人對視,沈懷震驚得愣在原地,深邃雙眼微微澀痛,卻不敢眨動,深怕所看的幻影陡然消失。


    李老頭跟在後頭,乍一看到沈懷驀然渾身僵直,湊出頭往前一看,眼底閃過一抹驚愕。


    他在山中攜妻子住了幾十年,遇過的人聊聊無幾,倒是這個月罕見碰著兩個嘍。


    他瞥向沈懷,滄桑老眼升起睿智光澤,衝徐菲笑著打招呼,接著接過沈懷手上的籮筐,腳步沉穩有力地走回堂屋。


    人邁入門檻,他中氣十足大喊:“婆子,今天來了貴客,多加一人飯菜。”


    李奶奶耳聰目明,聽聞後,疑惑不已,兩手撩起圍裙擦手,邊快步走出大廳。李老頭見她步伐急切,連忙伸手抬著她的手臂,笑眯眯指向屋外一處。


    李奶奶伸著脖頸眺望,視線落在徐菲身上,驚喜交加,反手捏住自己老伴的手。


    “沈小子這回開心了,我得快炒幾個拿手菜招待閨女。”


    李老頭雙眼寫滿繾綣,親昵地摸了摸李奶奶臉頰,任由她拉著自己到廚房,繼而聽從她安排,忙東忙西。


    相比廚房的火熱,空地上沈懷與徐菲則依舊相望無聲,四周隻有聲聲風沙鳥啼。


    重逢的激動,徹底壓碎徐菲接連多日的緊張與恐懼,全身一旦鬆懈,疲憊如潮水席卷身體各處。


    徐菲現在隻有一個想法……累,終於能安心睡一覺了。


    渾身驟然脫力,徐菲撲通直接倒坐在地上,隨後索性往後仰躺,美眸直視多姿多彩的晚霞,紅唇噙著欣喜燦笑。


    沈懷被徐菲突然動作嚇到,瞳仁劇烈一縮放大,接著拔腿跑過去。


    沒有任何人工痕跡的美景,被沈懷一個大腦袋擋住。


    徐菲努了努嘴,略感遺憾。


    但兩人近距離對視,真實感撲麵而來,她忽感到一股怪異,不由得仔細打量沈懷。


    徐菲目光肆意直白,途中還變幻多種情緒,沈懷心頭打鼓,猜不透對方的想法,又不忍打斷她,一直單膝半蹲在旁,默不作聲。


    “你長胖了。”逡巡幾圈,徐菲眉頭微擰,明亮溫柔的美眸內掠過一絲不爽。


    感情她擔憂到寢食難安,人家非但撿回一條命,還在山裏活得有滋有味,享受啃老的躺平生活呢?


    沈懷俊臉清冷,聞言抬手摸了摸自己臉和胳膊,如臨大敵地皺著眉宇。


    “李奶奶喜歡看小輩吃飯,我每頓都多吃一碗飯,身材管理的確懈怠了。等回公司,你親自監督我。”


    糟糕,菲菲喜歡男人保持健碩身材,他這幾天全心思琢磨找下山的路,竟然差點被自動淘汰了!


    然而,徐菲不過是隨口一說,不帶半點深意。


    身軀沉重虛弱,此處沒有不懷好意的壞人,徐菲腦中閃過夜裏下山的一幕幕,故意對著沈懷抬起雙臂,捏著嗓子嬌嗲喚道。


    “沈總,我實在走不動了,您背背我吧。”


    霎時,沈懷想起珠珠的行為舉止,眉宇折痕加深。


    但麵對的人是徐菲時,沈懷是求之不得。


    他一手抓住徐菲的皓腕,另一手掐著對方細腰往背上一提,輕鬆穩妥地背起徐菲。


    眼前一晃,徐菲察覺自己已經趴在沈懷寬闊結實的背上時,俏臉罕見冒起傻氣,似摸不透沈懷的具體操作,心髒卻被沈懷魅力折服,怦然跳動。


    該死的性張力,怎麽又湊巧長到她心頭好上了!


    久違親近,沈懷回想上一次背徐菲,還在兩人婚後。


    時隔幾年,沈懷直覺徐菲比以前要輕得多,滿腦子聯想到徐家破產後,徐菲從富家千金變成打工求生存一員,胸口悶痛,雙眼充滿心疼。


    短暫感歎後,徐菲徹底放鬆地靠在沈懷背上,疲憊的撐起眼皮。


    倒不是依戀沈懷,而是她嗅到一陣噴香飯菜味,饑腸轆轆的她餓到睡不著。


    當著兩位長輩,沈懷打算把徐菲直接背到自己房間。


    可徐菲眼尖瞥見矮桌上的小菜米飯,不顧沈懷的疑惑,死命掙紮落地。


    “奶奶,你的廚藝真讚哦!我這輩子沒吃過這般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呢!”


    徐菲對上李奶奶慈祥注視,一改往常的矜持,主動迎上去,摟住李奶奶的手,嬌憨淺笑,毫不吝惜地誇獎。


    聽到徐菲自我介紹,李奶奶被她一番話哄得心花怒放,咧嘴笑嗬嗬。


    她牽著徐菲落座,不停給徐菲碗裏夾菜,熱情介紹菜式和做法:“菲菲,試試這個酸辣口小菜,我醃製足足一年,食材都是自家種的,合你胃口嗎?”


    “酸爽脆口,手工麵條筋道彈牙。李奶奶,你獨門廚藝比外頭那些百年老字號還精湛百倍呢。還有這靈魂蘸醬,簡直可以申請專利了。”


    徐菲吃著,每一口都給予滿分的回應,讓李奶奶笑得見牙不見眼,開心之餘還豪爽地一口悶一碗酒。


    李老頭瞧自家老伴開心,自己雖被冷落,但也樂嗬嗬,還偶爾給李奶奶倒酒夾菜。


    飯後溫飽,沈懷與李老頭負責收拾,李奶奶搬了兩張靠背藤椅,切了瓜果,和徐菲嘮嗑。


    “眨眼過去六十多年,幸好有他救了我娘倆,否則我們早就死在村口荒地了。我死了倒算是命中注定,可憐我的女兒。”


    月光下的堂屋前,李奶奶對徐菲講起舊事,溝壑眼角無聲落下清淚。


    李奶奶這輩子生了六個孩子,隻有一個女兒,是她早逝前夫唯一的孩子。


    當年村裏人觀念陳舊迷信,李奶奶前夫外出販牛犢意外去世,婆家埋怨李奶奶克夫,以她生不出兒子為由,將她和女兒轟出家門。


    李奶奶娘家人怕流言蜚語,當場與李奶奶斷絕血緣關係,不敢收留她。從此,李奶奶帶著女兒在村裏日夜招人唾罵,白天在村外討飯,夜裏帶孩子窩在破廟落腳。


    李爺爺當年還是十九歲的年輕小夥,比李奶奶小十歲,兩人在十年前有過一麵之緣。


    李爺爺在外做長工,回村看到李奶奶處境,暴怒,直接捎上家產,把李奶奶和女兒帶上山,在山裏建了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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