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中興駕駛警車離開後,周成林搭顧南笙的車回市局開會。


    天早已經黑透了。


    江城在華燈的照耀下,成了一個半透明的水晶城。


    周成林感歎它美好的同時,又不可思議它的黑暗。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竟有那麽多的罪惡存在。


    紅燈亮了,眼前的斑馬線上人潮湧動。周成林下意識眯起眼睛,想要識破其中的罪犯和變態。他疲憊的揉了揉眼睛,從事刑警的時間久了,心理也開始扭曲了,都不能用正常人的眼睛看世界了。


    “為什麽選擇當刑警呢?”


    車子緩緩開動的同時,顧南笙問。


    周成林一副說多是眼淚的表情:“還不是受了那些警匪片的蠱惑,港片對我的荼毒尤其深厚,當時覺得那些警察製服一穿,配槍一拔,簡直不要太帥。那時候做夢都想當警察,別的不管,帥就完了。後來真當了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麽回事,電視上帥得一匹是給觀眾看的。刑警的標配就是我這種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大油頭,和胡子拉碴的臉蛋。一年老五歲,這加速衰老的速度也是沒誰了。”


    顧南笙笑了聲:“不能這麽說,你們的付出,也是換來了江城的安寧。”


    現在“安寧”是周成林最不敢想的事,以前他也曾天真的以為,惡終能被除盡,但是,現在他不這樣認為了。隻要有人存在的一天,惡就一定存在。隻能壓製,根除是不可能的事。


    “還是你們治療師好,體麵,能看透人心,也能療愈人心。”周成林看向他:“你當初選擇這個專業是因為什麽?”


    顧南笙盯著前方路況,神色平靜:“我沒有選,是導師選擇了我,他覺得我是難得一見的犯罪天才,心理變態,最適合做這個。”


    周成林有些不可思議,覺得他是在說笑。


    “顧老師,你可真會開玩笑。”


    顧南笙一本正經:“我沒開玩笑。”他的老師說最能療愈別人的治療師,首先要是最病態的。就像真正可以破解犯罪的人,首先要發自內心的了解犯罪,熱愛犯罪。


    周成林明顯愣了下。


    但是,他還不等破解顧南笙的話,就聽到外麵一陣嘈雜聲。轉首望出去,發現市局門口擠滿了人,除了記者,就是那些失蹤女性的家屬。他們得到了風聲,來市局尋問情況,也想盡快拿回孩子的屍骨安葬。


    一打開車門,哭聲震天,不知道的,還以為市局辦了什麽千古冤案。


    有記者認出周成林和顧南笙,迅速將兩人圍了起來。


    周成林最討厭和記者周旋,何況還有很多正事等著他。


    顧南笙更是一言不發。


    透過人群,他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挺拔身影,跟一群悲苦至極,痛得沒有人形的人相比,他顯得鶴立雞群,那個人就是宋長風。


    他一隻手拽著顏母。女兒還有一線生機的希望徹底破滅了,悲傷被擴大了十倍。顏母哭得站不起身,身體不斷下沉。宋長風發現他一個大男人,竟挽不起那份撕心裂肺的沉痛。顏母在他的拖拽下,還是無力的癱倒在了地上。


    顏父也好不到哪裏去,伸手想去拉顏母,剛一觸及到老伴,就迅速抱頭痛哭起來。


    顧南笙想,到了現在宋長風應該意識到欺騙毫無意義了吧。如果適時的宣泄出來,在得到女兒死訊的這一刻他們會平靜很多。


    宋長風無奈的皺了下眉頭,抬頭正對上顧南笙的目光。一個在市局大廳反射的燈光裏,一個在不斷變換閃爍的鎂光燈下,麵上的表情幾乎一覽無餘,眸光漆黑均深不見底。


    周成林強硬的拔開一眾記者:“有什麽問題去問接待員,別影響警方辦案。讓開,讓開……”


    顧南笙跟著他殺開的“血路”進入大廳。大廳內同樣擠滿了人。悲苦讓人無形,這些有著喪子之痛的人都過早衰老了。個個雙鬢灰白,滿是皺紋的臉上淌滿淚水,這麽悲戚,沉痛的一嗚咽,一下就將歲月的蒼桑感拉滿,無端又老去了十歲,眼見都是些活不起的人了。


    不過能跑來這裏痛哭流涕的還算好的,說明終於等到了女兒的屍骨重見天日。還有很多沒有等到,就帶著遺憾死去的,就像元梓桐的母親,那才真是一生的孽債。


    回到辦公室周成林的頭都大了。他端起桌上的涼茶“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壓力大得沒邊,卻不是自己點燈熬油,不休不眠就能一下解決的。


    他也是急得嗓子冒煙,恨不得一步登天,但是,奈何很多事情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顧南笙。


    “顧老師,你說用同樣的方法,像識別張仲義,趙洪強,許民那樣識別其他罪犯行得通嗎?”


    顧南笙陷進座椅中,跑了一天他也覺得累了,腳踝發炎腐爛的地方在隱隱作痛。周成林望過來的時候,他正彎腰揉捏了下。


    周成林心頭一緊,“今天沒去醫院換藥啊,這不行,叫人先送你去醫院吧。”本來這麽跑就不是事,現在連藥也顧不上換了。周成林心裏很不是滋味兒。為了破獲案件顧南笙犧牲最大,周成林總想再神通廣大也不過就是個孩子,換作哪個父母知道了,都心疼不已。等忙完了這點兒事,他一定幫他申請個頭等功,不管顧南笙稀不稀罕。


    “不用,明天再換也行。”


    顧南笙一臉淡然,仿佛不是傷在他的身上,疼也不是疼在他的腿上。


    “用催眠行不通,催眠隻能用來輔助案件的破獲。這一點我跟冉星辰說過,抽象的東西不能做為定罪量刑的依據,就算在催眠中,對方承認殺了人,口供一樣不能采用。而且,有了趙洪強,許民那些人的前車之鑒,你覺得會有人乖乖的讓我們催眠嗎?我們總不能懷疑誰,就把誰控製起來強製催眠吧?”


    幾句話說得周成林成了霜打的茄子。


    “找不到同案犯,如何向外麵的那些受害者家屬交代?”


    他連抓了幾把油膩膩的頭發,每一下都爽滑且一擼到底。周成林一驚,最近脫發嚴重,隻怕再脫就變成董連軍了。


    此時孫路拿著一個牛皮紙袋進來:“周隊,顧老師,藥物檢測結果出來了。”


    周成林連忙接過。


    不等孫路離開,他叫了一聲:“去幫我和顧老師泡杯茶過來。一會兒組織大家開會。”


    孫路一指下麵:“那下麵的兵荒馬亂怎麽辦?他們都下去幫忙了。”


    周成林又想抓頭,被他忍住了。


    “先去泡茶吧。”


    他打開紙袋快速瀏覽,沒一會兒,一臉嚴肅的看向顧南笙:“孫耀華住處搜出的藥,和趙洪強體內的藥物成份相同,初步斷定是一種精神類藥物,但是,不和精神疾病治療中的任何藥物相吻合,在市麵上也沒有這種藥。應該就像你說的,是一種違禁類藥物。”


    顧南笙聞言,忽然想到什麽,“還記得酒吧投毒中,楊康提到一個叫阿四的人,去找找那個人,看他賣的什麽藥。同時去江城的各個酒吧暗訪,看看能否找到此類藥物。”


    一個更深遠的念頭,在顧南笙的頭腦中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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