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調取小區的監控,前幾天小區門口的監控出了問題,但因為這幾天下雨,一直沒人修理。而生活區內部,除了活動中心那裏,其他地方沒有監控。


    周成林隻能調取生活區外周邊店家的監控,但是,這樣一來,範圍就大了。同一時段闖入監控的人絡繹不絕,有逛街買菜的,有放學的孩子,有下班族,還有純粹路過的……想從這樣形形色色的人中,一眼識破凶手,簡直比登天還難。


    沒一會兒蔣中興便老眼昏花,說:“這樣太難了,如果案犯對被害人的情況頗為了解,他對附近的監控也一定了解過。抽這個時間作案,沒準就是瞅準了這幾天小區內部監控出了問題。而周邊監控很難識別,或者可以輕易躲避,才放手一博的。”


    周成林沉吟:“我甚至懷疑監控出問題也不是意外。”他想到之前顧南笙找他,說冉星辰的車被人動了手腳。從監控裏倒是發現了可疑人員,但是,經過辨認和努力查找,也沒能核實嫌疑人的身份。


    想到這裏他站起身;“你先看著,我出去打個電話。”


    周成林來到外麵給顧南笙打電話。


    他想把自己的疑惑說給顧南笙聽,會不會許可盈的死跟冉星辰車子被人動手腳之間有什麽聯係?如果是這樣,那就不是單純的入室搶劫了。而對方侵入住宅的目的也極有可能不是為了謀財。


    他的心裏又被某種陰謀論充斥了。


    鼓脹得難受,又一時理不出頭緒,才非要給顧南笙打通電話不行。


    但是,顧南笙的電話始終打不通。


    周成林望著逐漸黑透的夜空,心裏沉甸甸的。


    解剖進行了兩個多小時,並未比預計的時間長。冉星辰的水平一直在線,手法還是幹淨利落。


    隻是,解剖完後,她整個人元氣大傷,為許可盈蓋好白布後,就縮到一邊點著一根煙。


    在死者麵前抽煙是大不敬的,尤其當著自己母親的麵。但是,冉星辰知道,許可盈不會怪她。這些年她從未因為什麽事情真的責備過她。做為母親,她一定知道她的心裏有多難過。她是疼惜自己女兒的。所以,這時候不管她做什麽,她都會原諒她。


    她深知女兒心中的迷茫,她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麽,當她為老母親蓋好白布的時候,大腦就一片空白,她一下失去了方向感,茫茫然不知所措。她急需一根煙平靜一下,同時等著自己的心神歸位,也好有力氣做接下來的事。


    肖義遠遠的看著冉星辰,解剖室的燈光永遠是沒有溫度的,因為太白太亮了,淒清又冷淡。最開始做法醫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燈光,就直覺很不喜歡。幾次提議換掉,專業人士根本不理會他。因為夜裏解剖屍體,就需要這樣的亮度。不然換成家裏的橘色燈光,溫馨是溫馨了,細節什麽的完全看不清。


    此刻這樣清冷如霜的燈光落了冉星辰一身一臉,讓穿著白大褂的她,成了一道蒼白的剪影。如果不是她抽煙的動作,他幾乎以為那是投射過去的魂魄,孤苦伶仃,其實是沒有肉身的。


    正因為她吸煙的動作,還賦予了她一點兒人氣。縮著肩,指間的煙一下接一下的往嘴裏送,煙霧不見吐出來就被她吞咽了。老煙槍都不敢這麽吸,肖義想上前提醒她,可是,邁出一步又停住了。


    今天的冉星辰不比往常,她什麽時候讓人覺得可憐過?要知道解剖室可是她的主場,她在這裏手起刀落,雷厲風行,再難搞的屍體,也不見她有半點兒遲疑。冉星辰的風采一度讓肖義眩目。


    今天的她就是一個“孤兒”,沉痛壓得她哭也哭不出,站也站不起。一雙腿微微的打著顫,周身都在冒冷氣。她也想借著煙火微薄的熱汽暖暖身子。怎麽辦?她好難過。


    冉星辰用一隻手撐著腦袋,低頭的一刹,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再給她一點兒時間,就一會兒,她就好好工作。為母親申冤。


    專案組成員等在會議室的時候,也很焦灼。平時吵翻天的會議室,今天格外安靜。


    有人猜測冉星辰可能不會來參加會議了,這樣的疑問剛一發出。


    會議室門打開,冉星辰和肖義走了進來。


    大家屏住呼吸,唯怕喘息大了,都能觸動冉星辰的悲傷,讓一個美豔動人的女法醫淚流不止。


    所有人隻是默默投去慰問的眼光。


    冉星辰崩塌的筋骨堆砌,又能站成人形了。雖然臉色蒼白,但神情嚴肅,尚能把控得住。搭眼一看,隻是照比時更加冷漠了些。


    她叫肖義去弄投影設備。


    周成林鬆了口氣:“既然法醫過來了,我們開會吧。”他把目光投向冉星辰,有些歉意的說:“星辰,你來……”


    冉星辰聲音幹澀:“屍體表麵沒有明顯外傷,心髒處的創口是致命傷所在,為鋒利的銳器造成的傷口,通過檢查創腔,接近單刃刺器,創道很深,從上向下刺入,心髒偏左下被刺穿……”她輕輕吸了口氣,就仿佛是哪裏疼,等嗬口氣稍微緩解才又說:“將創口合攏,發現刀刃寬度大約3厘米,刀背厚度約2厘米,推斷是鋒利的單刃匕首。”


    她在敘說的時候,語氣相對平靜,大家卻有些不忍心聽,覺得冉星辰每說一句,那把刺穿許可盈心髒的匕首都是在她的心上劃割。


    那邊肖義已經將投影儀弄好了。周成林借此中斷冉星辰說話,他說:“肖義,你跟了星辰這麽久,也該成長了,不能總打個下手吧。接下的由你來說,讓你師姐喝點兒水休息一下。”


    肖義立刻心領神會:“好的。接下來由我來說。根據死者胃內的食物殘渣,推斷是在末次進餐四小時內死亡,再結合所測屍溫推算,死者的大致死亡時間在16點到16點三十分左右……”


    冉星辰打斷他的話:“死亡時間可以精確到16點半。”


    死亡時間的確定,進一步縮小了監控視頻的偵查範圍。而且基本可以肯定案犯是趁許可盈買菜的時間潛入冉家,這種情況就比較符合案犯被買菜回來的許可盈堵在家裏,為了避免罪行暴露,不惜痛下殺手的揣測。


    至於案犯潛入冉家的真實目的,周成林不像起初那麽肯定了,認為案犯就是為了謀財。


    到現在除了死者的手機在整個冉家沒有找到,懷疑是被案犯拿走之外,是否有其他貴重物品丟失還不能肯定。


    周成林決定和冉星辰單獨聊一聊。


    會議結束,他把冉星辰請到辦公室,用一次性杯子為她倒了一杯水。


    “節哀順變。”周成林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麽安慰她,人在悲痛欲絕的時候應該說什麽都不起作用。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回去休息,但是,因為工作的特殊性,需要家屬配合。“星辰,冉家或者阿姨是否和什麽人結過仇?亦或家裏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是別人想得到的?”


    冉星辰聞言一怔,和人結仇她確定沒有。


    冉家總共就她和許可盈兩個人,除了工作,她幾乎沒有其他的交際,和人的關係很淡。而工作中,又都是和死人在打交道。至於許可盈,就更不可能了,她為人善良,是婦女群體中的老好人,和鄰裏相處得非常好。


    “至於值錢的東西……”冉星辰喃喃。一個工薪家庭能有什麽特別值錢的東西呢?


    思維轉到這裏,她猛地想到什麽。


    許可盈中午時給她打電話,她說家裏有一份文件……


    冉星辰頂著茫茫夜色,駕車往家裏趕。她不知道是否真的跟那份文件有關,畢竟是二十幾前的東西了,能有什麽用處?就算有用,許可盈中午才發現的,別人怎麽可能知道?


    這麽一想,她覺得自己多慮了。可是,思緒轉到這裏,就出不去了,總感覺是哪裏透著古怪。尤其剛才離開的時候,周成林跟她提到之前的車子故障,也讓她感覺母親的死,或許沒那麽簡單。


    進了樓道,感應燈一層一層的亮起,冉星辰心裏的難過又一節一節的泛上來了。家裏再沒有人給她亮著燈了,不管多晚,隻要她敲一敲門,或打一通電話,門就開了,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接著問她:“吃飯沒有?”隻要她說沒有,不管多晚,許可盈都會係上圍裙去幫她做飯,用不了多久就會有熱騰騰的飯菜端到麵前。有媽的好處,就是從不用擔心自己不想動的時候會餓肚子。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無條件包容你,那就是母親。


    冉星辰站在門前發怔,盯著那扇關緊的門,真希望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場夢。她敲一敲門,門打開了,夢醒了。她們笑容依舊。


    而現實卻隻能是她默默流淚。


    冉星辰拿鑰匙開了門。她是帶著任務回來的,除了要找那份文件,一探究竟,她還要看看家裏到底缺了什麽。


    刑偵隊辦案需要列一份清單,因為他們的特殊關係,程序上已經很照顧她的情緒了。


    客廳裏的燈打開,室內仍舊保持著案發現場的淒厲景象。周成林擔心她一個姑娘不敢回來,提出找個人陪她一起,被冉星辰拒絕了。人們最懼怕的莫過於亡靈,可是,她自己母親的靈魂有什麽好怕的呢?如果她真的還徘徊在這間屋子裏沒有離去,冉星辰無比希望她能出來見她最後一麵,告訴她到底是誰害死了她。


    她下意識喊了一聲:“媽……”


    回應她的,是無邊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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