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惜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竟然是要主動去探望秦湘湘的父母,這跟凶手回到現場看自己的成果有什麽區別?


    哪怕是為了顯示對秦湘湘的偏愛,這也太荒誕了。


    譚惜發動了車輛,全程一言不發,仿佛車裏壓根沒她這個人。


    秦湘湘聽著周嶼徹柔情萬千的安慰,淚水確實是止住了,旋即湧起的卻是疑惑。


    譚惜是人事部的經理,平時卻連周嶼徹吩咐的瑣事都要事無巨細的處理,比總裁辦裏的人更像是他的助理。


    公司裏的員工對此習以為常,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不對勁。


    車停在了住院部樓下。


    周嶼徹懷裏抱著鮮花,也沒耽誤他護著秦湘湘下車,等譚惜跟下來等待進一步的指示,他果然一句話把她打發走了:“去買點果籃和補品回來,十分鍾後進病房。”


    限時的次數多了,譚惜習以為常,直接轉身照辦去了。


    秦湘湘記掛著病房裏的父母,又對周嶼徹多了層英雄恩人的濾鏡,覺得他頤指氣使,做得過分,也沒有像在酒吧那晚一樣仗義執言。


    周嶼徹不動聲色地改變了她。


    或者是,讓她接受了他。


    醫院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售賣探病禮品的店。


    譚惜花周嶼徹的錢給秦湘湘父母買東西,自然是專挑貴的買,等她買完絕對拿得出手的一堆,時間也隻過去幾分鍾而已。


    住院部的電梯緩緩上升。


    譚惜剛踏進這一層,就聽到了秦湘湘的哭聲,同在停車場裏的難過啜泣不同,這一次是近乎絕望的嚎啕大哭。


    這種感覺實在是似曾相識。


    譚惜隱約記得,父親車禍後危在旦夕,醫生一次次向她下達病危通知書時,她也無助之極地在走廊裏哭過。


    當時安慰她的隻有醫護人員,可他們有自己的工作,最終隻能靠她自己堅強起來往下撐。


    譚惜下意識地往傳來聲音的方向走了幾步。


    病房外的走廊裏,近乎崩潰的秦湘湘根本站不住,她正蹲在地上,抱著膝蓋放聲痛哭,哪怕隔著不近的一段距離,也能讓人感受到她的痛苦。


    淚水早就打濕了她的衣袖,可是哭聲根本停不下來。


    在秦湘湘身邊,是放低身段,陪她一起蹲在走廊裏的周嶼徹,他輕撫著她的肩膀,以一個不會讓她反感的姿態說著安慰的話。


    譚惜呼出一口氣,在護士台攔了個沒那麽忙的護士,禮貌搭話道:“你好,請問秦湘湘的父親怎麽樣了?”


    護士有些戒心:“你是她的……”


    “上司,”譚惜說:“我代表公司來慰問的。”


    護士看到她懷裏的果籃,微微點了點頭,信了。


    “她父親的情況實在是很不樂觀,進行肝移植手術是最後的辦法了,但她配型失敗,合適的肝源要等很久,發生奇跡的希望實在是渺茫。”


    話沒說死,但在醫院裏,奇跡就意味著沒有希望。


    譚惜正是為了等一個奇跡發生,才會變得連她都快認不出自己了,她向護士道謝,然後緩步向病房方向走去。


    步子很輕,不至於提前驚動任何人。


    沉浸在悲傷中的秦湘湘和一門心思隻顧著安慰她的周嶼徹都沒發現她的靠近。


    周嶼徹緩緩拉近了同秦湘湘的距離,他原本輕拍她肩膀,以示安慰的手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讓還能夠解釋成朋友間接觸的動作變得曖昧了起來。


    “湘湘,我明白你對伯父的感情,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幫他聯係配型。你別怕,隻要有我在你身邊,就絕不會放棄,哪怕隻剩一線希望,我都一定會幫忙……”


    他耐心地向她許諾著。


    如果譚惜沒跟顧天陽接觸,興許也會以為他這次是轉了性,可現在這些話怎麽聽都像是鱷魚的眼淚。


    她往前走了兩步,特意停在了他們麵前。


    秦湘湘瞬間止住哭聲,她避開周嶼徹的手站了起來,悲痛神情中多了分慌亂,怯生生地對她說:“譚惜姐,謝謝你來看我父親。”


    這個動作再次拉開了她跟周嶼徹之間的距離。


    周嶼徹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收起溫柔神色,冷冷地瞪了譚惜一眼,仿佛在說她多管閑事,來的不是時候。


    譚惜溫和地安慰了秦湘湘。


    “我父親也在住院,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況且這件事也算跟我有關,我於情於理都該來看看他。你快不要哭了,他那麽疼你,要是知道你在外麵為他哭成這樣,一定會難過的。”


    這話比周嶼徹帶著引誘的安慰來得更有效。


    秦湘湘連忙擦幹淚水,對著譚惜扯出個堅強的笑容:“譚惜姐,你說的對,我不能再哭了,我得堅強……”


    譚惜回了一個微笑,然後低頭看著腕表說:“剛好九分五十秒。”


    在來到周嶼徹身邊之前,她其實是沒有戴表的習慣,手機發展那麽快,想看時間隻要按亮屏幕就好,方便得很。


    可周嶼徹苛刻的限時行為讓她不得不養成了這個新習慣。


    秦湘湘不懂這話的意思,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朦朧淚眼中顯出了疑惑的光芒。


    周嶼徹在旁邊冷哼了一聲。


    他當然明白譚惜的潛台詞,因為她報時間,根本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十分鍾的時間限製是他支開譚惜,拉近跟秦湘湘距離的借口,可是卻成了回旋鏢,讓他平白失去了一個好機會。


    秦湘湘對譚惜很是依賴親近,同她告訴他的不熟根本就不一樣。


    “譚惜姐,對不起,昨天都沒顧得上好好謝謝你,我家裏已經沒有別的靠得住的親戚能幫忙,等我安頓好了父母,才發現把你一個人留在那裏了,那些混混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她都驚慌失措成那樣了,還能保持周到的禮數反倒奇怪。


    譚惜看著尚未被完全改變的她,像是看到了曾經幹淨純粹過的自己,要是她能跟徐肯修成正果就好了。


    隻可惜這注定是夢裏的場景了。


    譚惜柔和了目光對她說:“我沒事。不過icu不能隨意探視,這些就先放到你母親病房裏吧,她受傷失血,得好好補充營養才行。”


    相比於周嶼徹先前拿在手裏的花束,這些東西實用多了。


    秦湘湘發自內心地把譚惜當成是熱心善良的大姐姐,初始印象就比對周嶼徹好得多,以為東西是她帶來的,真摯道謝說:“譚惜姐,你對我這麽好,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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