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崇明大殿分正殿左右偏殿,後麵還套著一個宮苑,屋簷沒前殿高,算不上‘殿’,平時用作這些少爺們午休用餐地方。


    正殿是讀書的地兒,立有規矩:不可用膳、不可休憩、不可打鬧。


    許多福進了大殿,說他來得早,其實殿內同學到了七七八八了,約有三四十人,還挺多的。最初是四品以上官員家中出個崽,有的官員家中沒有適齡崽,錯失名額,還唏噓不甘。


    官員們那會雖是陰謀論怕歸怕,但是孩子入宮讀書這肯定是潑天的殊榮,前朝時也有此舉,但那都是陪皇子讀書,是伴讀,選人方麵都是各位皇子的舅家外戚,哪裏輪的到普通大臣家的崽。


    於是政令發出後,不光是四品官員之子,也有想巴結新皇的皇家宗親主動上折子求恩典,想把自家崽也送進來讀書。


    寧武帝準後,甚至有宗親淚水漣漣親自進宮叩謝皇恩的。


    都是人精。


    兩年過去,宮學大班教育。


    大殿可容納二三百人,坐區區四十多人還是很寬敞的。此時離上課還有段時間,同學們或是站著或是坐著,紮堆一起聊天私語。


    剛入宮讀書那會,大家還戰戰兢兢很是肅穆,家裏長輩、家主、祖父祖母都耳提麵命教誨過,入宮讀書要謹言慎行,宮規森嚴巴拉巴拉。


    兩年過去,眾人早已習慣宮學生活,膽子都大了也放鬆許多。畢竟在場年齡最大的也就十二歲,都是一群小孩子,天性如此。


    聖上也從未來過,太傅雖是嚴厲,但功課做完就好了。


    再說了,太傅人如今還沒來呢。


    怕什麽。


    太傅來了,外頭太監侍人會通傳的。


    許多福位置在前排,第一次上古代學校他還挺新鮮的,不過等進了教室坐了會,發現和現代小學沒什麽兩樣,大家小團體紮堆聊天,他身邊沒有一個人,周圍兩三米真空地帶。


    小團體一般是三類:皇家宗室小孩、文臣的、武官的。


    許多福:咦,他竟然知道?


    奇怪。


    宮學還有一點,不能帶書童下人進來,除了太監——因此皇室宗親子弟都有伺候的太監,隻能帶一位,且不能進大殿,須在殿外候著。尋常官員之子,那就是家裏下人小廝送到宮門口,在右掖門停下等候。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許多福。


    他既不是文官集團的也不是武官集團的,更不可能是皇家宗親了——皇家宗親團體有點嫌棄許多福,他們和當今聖上雖然隔了八丈遠,但往族譜翻一翻也算是邊角料親戚,怎麽說血統都沾著貴字。


    許多福說實在話那就是太監之子。


    太監是伺候皇家的奴才,九千歲許小滿攬權再大又怎麽樣,還不是個太監?許多福是許小滿的幹兒子,身上血脈都是低賤的,宗室子弟打心眼裏瞧不起,但礙於許小滿的權勢,就冷處理,不搭理許多福就行。


    坐了一刻不到,許多福就明白自己在班裏處境了。


    崽可憐。


    我可憐我自己。


    在班裏當隱形人當了兩年。皇室宗親子弟冷處理這還算好的,有些文官子弟,在家中長輩罵許小滿奸佞這種氛圍熏陶下,還會對許多福陰陽怪氣懟幾句。


    之前不敢,一是年紀小初入宮還不懂那些朝廷上的事。近二年讀書識字多了,膽子大了,拿奸佞義子開刀,被同學簇擁當小團體老大這確實是很有地位麵子很風光。


    文人有風骨,諷刺太監之子,那是清正,是會被誇的。膽小畏畏縮縮不敢出麵譏諷許多福的,才要被嘲笑。


    此時此刻,班裏四大文官小團體都在聊許多福。


    “他沒告狀,還好還好,這幾日我有點害怕,怕給家裏惹事。”膽小的鬆了口氣。


    “我也是,就怕東廠到我家拿人。”


    “聽說昨天聖上還召許多福用膳,我還沒見過聖上呢。”


    “許多福憑什麽啊。”酸溜溜口氣。


    “就是,一個太監義子,這等出身,原是要同內務所那些伺候人的太監一樣,該站在殿外的。”現如今能和聖人一起用膳。嫉妒。


    杜衝這幾天也怕,但是現在肯定不能這麽說,會被田文賀瞧不起的。


    “怕什麽。”田文賀聽到這兒出聲,看不上那兩個外地的,真是沒骨氣,眼神輕蔑,鼻子哼了哼氣,嘴上說:“他要是告狀,我也不怕,如今算他有自知之明,今後最好夾著尾巴做人。”聲量故意抬高了。


    其他人有點怕許多福聽見,下意識看向前排,結果發現許多福背影沒動,還坐在那兒,頭都沒敢回,對方肯定是聽見了。


    這許多福真是膽小。


    於是其他人都對對對的捧田文賀,以田文賀為頭。


    田氏是盛都望族,祖上世代為官,曾經還出過閣老呢,不過這都是前朝的事情了。


    有人想賣弄,小孩裝大人就想說一些不一樣的,比如朝廷政事,此時跟田文賀說:“文賀,你知道東廠又抓了個好官嗎?”


    “明刈,戶部的。”田文賀用‘打聽到這點小道消息還在我麵前賣弄’的不屑眼神看對方,略抬著下巴,倨傲說:“昨天的事情了。”


    “田文賀你知道的真多。”、“原來叫明刈。”、“戶部的?那豈不是你爹的屬下了?”、“許多福的爹抓了你爹的屬下?”、“東廠也太張狂了。”


    不知道誰的話點了田文賀的火,總之田文賀生氣了,聲音更高,並且看向第一排的背影,說:“東廠走狗,殘害忠良,許多福你也識字兩年,你說,這誰對誰錯,誰是忠臣誰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


    豆沙包大的小拳頭在桌下捏的嘎吱嘎吱作響。


    許多福回頭看向不遠處質問他的田文賀。


    一時之間,剛剛還竊竊私語的崇明大殿霎時安靜下來。


    宗室子弟看熱鬧,武官集團還分不清咋就又‘辯論’起來了。


    許多福站了起來走了幾步,田文賀眼底閃過詫異,許多福怎麽不一樣了,但緊跟著下一秒,許多福笑了下。田文賀見狀立即不屑,甚至輕蔑冷哼了聲,許多福才不敢跟他叫板,即便是辯論,許多福一人也說不過他們幾個。


    “你是誰?在哪個衙門當官?幾品官?”許多福問。


    田文賀輕蔑說:“什麽當不當官的,大家還在大殿學習,許多福你傻完了不成。”


    “你身上既無官職,又不是聖上,東廠抓人,明刈是好是壞,是忠是奸你又知道了?”


    “你!”


    許多福搶說:“我爹抓人,還輪不到你在這兒斷官司好壞。”他抬頭看向田文賀,可惡,他個子有點矮,然後舉起迷你豆沙包拳頭,“田文賀,這個你能斷明白,知道是什麽嗎?”


    “你的手——”


    “錯。”許多福豆沙包大的拳頭落在了田文賀腦袋上。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沒人想過,許多福竟然在崇明大殿出手打田文賀。圍觀看熱鬧的皇室宗親、武官子弟:???啊???


    發生了什麽?


    許多福揍了田文賀?


    啊!


    田文賀反應過來,已經氣炸了,他是田氏子弟,盛都田氏,除了他老子,自小長到大誰敢動他一根手指頭,結果如今被個臭太監義子給打了。


    疼是不疼,更多的是奇恥大辱。


    田文賀上手,許多福上手,殿外候著的太監衝了進來。


    崇明大殿頓時鬧轟轟亂成一團,大殿內不可打鬧,那是說追逐玩耍廝混,兩年了從未有人犯過,如今是徹徹底底坐實了鬥毆了。


    太傅人到了也沒人管。


    -


    宣政殿外。


    小太監嚇得一路連走帶跑過來的,被宣政殿伺候的內侍輕聲嗬斥了一頓,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界,怎可毛毛躁躁用跑的。


    “小的無狀,實在是大事不好,崇明大殿小公子打了田少爺。”


    大殿門口立著的趙二喜拔高了嗓音:“什麽!”疾步到前,“小公子可傷到了?”


    “不知道。”小太監咽口水,一看亂了就跑來傳話。


    趙二喜急了,“小路子你去請太醫,我去稟告聖上。”


    寧武帝在宣政殿與大臣議政,閑雜人等一概不見的,也不用內侍伺候,往常趙二喜就守在門口發呆來著,此時急急忙忙直接往宣政殿紮。


    仲珵見趙二喜進來,停下了議政,趙二喜知道分寸,不是急事不敢進的。


    殿內官員便靜靜等候。


    “聖上,崇明大殿來的消息,田少爺和許小公子打起來了。”


    傳話也是一門學問。


    候著的官員聽到消息皆是怔住了,這田少爺——戶部尚書的兒子?怎麽就今日動手打了許多福,可是因為昨天明刈被抓之事,田尚書氣不過教的?那也不能這時候動手。


    幾人悄悄抬頭看向聖上方向,隱約見聖上好像笑了?


    “派太醫看看。”仲珵說完,又加了句:“趙二喜你跟過去。”


    “喏,奴才知道。”趙二喜退後出了宣政殿,快馬加鞭直奔崇明大殿,這狗日的姓田的,竟然敢對小多福動手。


    -


    許多福本來不認識田文賀的,他對同學都不熟,但是聽田文賀和那些同學說話閑談,記起了重要劇情,田文賀的狗官爹他是認識的。


    當初看文快把他氣死了。


    這狗官結黨營私,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貪官,手伸的長,還敢買賣官位,凡是富饒地方州府,都有他安插的自己人官員,貪的不能再貪了,救災銀都能扒一層。


    那會看文,作者先抑後揚,好像就是東廠抓了什麽人,朝堂上狗官指鹿為馬顛倒黑白,說東廠亂抓人殘害忠良,用輿論倒逼寧武帝高高抬手輕輕落下,許多福生了兩章的氣,後來就爽了,他爹將狗官罪證一一列出,鐵證如山,大快人心。


    聽到田文賀的屁話,許多福全都想起來了。


    此時不鐵拳教育,田文賀很快就不能跟他當同學了。


    你爹貪的,我揍你,你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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