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巫州王那會陰暗想歸想,但內侍許小滿過於寶貝撿回來的嬰兒,真丟那是丟不得的,為了外人吵架不值當,於是陰暗的巫州王隻能忍著嫉妒給嬰兒找好人家。


    太窮的不要,太富的家風不好的不要,家風好讀書人卻酸腐氣的不要,家中孩子太多太頑劣的也不要……


    兩人睡一個被窩,誰幹什麽另一個都瞞不過。


    許小滿壓力很大,仲珵心腸好,都造反中還不忘操心給孩子找好人家,他還能怎麽挑毛病,有時候又想,要是他和仲珵都死了,孩子送人也好……


    到底是舍不得,親生的呀。


    許小滿那些日子愁的抓頭發,想著算了聽天由命,要是真好人家,多多過普通日子也比跟著他強。


    想通了後,許小滿心裏大石落地,痛快喝了幾杯,跟著仲珵滾床單,當天晚上就把心裏裝的那些事原原本本倒了個幹淨,做夢呢,還哭哭啼啼的罵仲珵。


    “……狗比仲瑞憑什麽給你賜婚,他就沒按好心,你那沒影的王妃嗚嗚嗚我就是個暖床的太監。”


    仲珵親了親暖床太監眼角的淚水。


    “沒什麽王妃,隻有許小滿。”


    許小滿就因為仲瑞那道賜婚聖旨給跑路的,他雖是低賤太監,但也不是不明不白沒臉沒皮的人,隻是離開王府時鑽心的疼。


    “我怕你抓我,就往山溝溝跑,跑到了一半我肚子大了,肯定是肚子裏長東西了,仲珵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許小滿了解仲珵,仲珵自然也知道許小滿手段。


    真想跑,不是做戲,那他找不到小滿的,除非逼小滿親自回來。


    於是仲珵提前動手,昭告天下寫了討賊檄文,鬧得沸沸揚揚天下皆知。那會仲珵也怕,怕他在小滿心裏分量沒他想的那麽大,他在賭,可小滿走了快一年了,他真的要瘋了,不想活了。


    那會仲珵想,小滿要是不回來,那他造反殺進盛都,是死是活隨便了,哪怕死了多殺幾個仲瑞的兵也行。


    好在……他賭贏了。


    他的愣子太監是愛他的。


    “死不了,你好端端的,我死了小滿也要活的好好地。”


    仲珵抱著他的太監,輕輕地親吻。


    然後仲珵就知道了那個秘密。


    “死你個鬼,天殺的仲珵,老子辛辛苦苦生下多多,你要把他送人,仲珵你個沒良心的,我咬死你,是不是嫌我是太監,太監生崽崽怎麽了,本公公天賦異稟武學奇才……”


    許小滿連咬帶罵,夢裏氣得嘴唇都抖著。


    清醒時理智是一回事,可心底……許小滿不願意把親生崽送人的,憑什麽送人!憑什麽!夢裏連咬帶踢,狠狠揍仲珵這個王八蛋。


    本來溫柔款款極具占有欲已經有點變態的仲珵聽完:?……?


    巫州王那晚挨著他的內侍太監又捶又咬,聽了一晚上的咒罵念叨。仲珵信,小滿說的字字句句他都信,不管話的內容聽起來再怎麽匪夷所思,但仲珵信了。


    ……這個愣子那會肯定很害怕。


    許小滿其實是有些自卑的。


    仲珵都知道,所以每次床-事極盡溫柔的伺候他的太監,先是讓身為太監的小滿舒展開來。


    可能進宮割的早,小滿到了巫州後又長出來一點。


    像是小芽一般。


    仲珵見很是可愛。


    但許小滿老嘀咕也不愛仔細看自己身體,那邊缺陷畸形有什麽好看的……


    卯時不到,寧武帝醒了,其實折騰到了寅時,睡了不足一個時辰,醒來後雙目清明,並沒急著起身,而是抱著九千歲又磨蹭了一刻左右,這才起身。


    九千歲還在睡大頭覺。


    除了打仗那四年,許小滿風吹草動都能驚醒外,其他時候,許小滿本身是個睡覺雷打不動的人,尤其是累的時候。


    寧武帝在太監伺候下換了身衣服,去演武場練劍半個時辰。


    回來後,床上許小滿四仰八叉:zzzzz~


    寧武帝看的眼底帶著幾分笑意,脫了外衣,上了床,長臂一伸,攬著九千歲到懷,難得又歇了半炷香時間。


    之後九千歲醒了,寧武帝親自擰了熱帕子遞給九千歲。


    “什麽時候了?”許小滿接過囫圇抹了一把臉。


    宮內伺候的太監低著頭,輕聲回:“回督主,辰時一刻了。”


    “那豈不是遲了。”


    “朕歇一歇偷偷懶,難得睡個回籠覺。”寧武帝淡淡說道,滿朝的官員誰敢說什麽。


    九千歲火急火燎:“我遲了!今個多多要上學,我答應送他過去,你自己用早膳,晚上我再來。”說好宿三天,還有兩天。


    “走了,點心回頭讓趙二喜熱一道,才出爐的最好吃,別放壞了。”


    急急忙忙的九千歲霹靂巴拉說完,立在原地想了幾秒,好像沒別的事了,全然沒注意到旁邊寧武帝臉都黑了——剛自作多情了,還以為他的太監操心他遲了。


    許小滿往出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一看媳婦黑臉架勢,莫名其妙的,大早上仲珵又犯什麽病?他都沒抱怨腰呢,昨個坐上頭搖了半晌,堂堂東廠督主不要麵子的嘛!


    嘴上卻說:“我今晚早點過來,光線暗了你別看書,小心壞眼睛,瞎了就不好了。”


    “朕若是瞎了——”


    “呸呸呸,你別說晦氣的,你瞎了我得伺候你一輩子。”許小滿打斷,又咕噥:“不瞎也得伺候一輩子。”


    仲珵嘴角壓不下去,嗯了聲,臉色如雨後又晴了。


    許小滿:他媳婦脾氣真是奇奇怪怪的。


    可能民間說的,那婦人一到中年就脾氣變得怪,他就多包容些吧。不過……


    不對啊,仲珵比他小,如今才二十八,他都沒變呢。


    九千歲‘勞累’了一晚上,照舊是身輕如燕的躲過了宮道巡邏的金吾衛,九千歲要麵子,每次去找聖上,那都是偷偷摸摸來,盡管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但是不戳穿,九千歲那就是去辦正事的。


    許小滿從落霞門出去一路到東廠。


    太近了。


    紫宸宮的寧武帝心情也頗佳,用早膳時,想到什麽說:“趙二喜呢。”


    小路子:師父啊不是徒弟頂不住,是聖上念著您呐。


    趙二喜一路疾步到了宮內。


    寧武帝已用完早膳,坐上了龍攆擺駕去宣政殿,趙二喜便隨著龍攆再度疾步,快到了宣政殿,寧武帝才問:“今日多福去崇明大殿。”


    趙二喜忙道:“奴才前兩日已經將殿內伺候的總管太監換了人,新去的很是機靈,小公子若是有什麽事,定當先護著小公子,再傳話給奴才。”


    寧武帝點了下頭。


    “老祥齋的點心好吃嗎。”


    趙二喜:擦汗擦汗,哪敢回話。


    “許大人說熱過好吃,朕那兒許多,趙二喜一會你親自熱了送過來。”


    “喏,奴才知道。”


    寧武帝坐在宣政殿桌前,案桌上擺放著幾道述職請安的折子,才想起來,“劉老將軍回盛都,朕記得他有個孫子叫劉戧,跟其父戍守邊關多年,今年多少歲來著?”


    “回聖上,奴才記得,劉將軍同許大人一同作戰時說過,其小孫子年六歲,如今也該十歲了。”趙二喜恭敬道。


    仲珵:“十歲啊,正合適了。”


    趙二喜聞弦知雅意,眉頭一跳:……他記得劉老將軍說過這小孫子最為頑皮活潑不愛學習來著,現在聽聖意,那肯定不能這麽說。


    “崇明大殿少了幾位學生,劉將軍治軍嚴,想必劉小少爺也是好的,同祖父回盛都,正好進大殿讀書習字。”接話捧著聖意。


    仲珵笑笑,批折子回信,同時說:“朕也不好厚此薄彼,當年隨太祖打下江山的四大將軍,其他兩氏朕也該好好厚待。”


    趙二喜頭都快埋進脖子根裏,原本四大將軍,如今隻剩三姓,趙家直係滿門被滅,可惜。此時隻拍龍屁:“聖上聖明。”


    仲珵給孩子捋新同學,捋著捋著來了興頭。


    “習武的有了,也得有點讀書好的,以前教朕的太師……”仲珵聲冷了些。


    老師病逝了。


    當年趙家案出後,老師替他求情,宣政殿內撞柱以保全他,之後告老還鄉,三年後他被封藩王,去往巫州,同年年底老師便沒了。


    趙二喜不敢接話,他是聖上成巫州王時跟去巫州伺候的小太監,巫州地窮,當時但凡機靈點耳目聰明的太監都不願意去,早早認幹爹的或是掏銀子打點躲了過去。


    唯有他沒錢沒幹爹傻愣愣的成了隨行名單一員。


    即便如此,當年的事情,他一個小太監也聽聞過。聖上十歲之前,雖是沒有太子之名但左殿右宮都是當太子看待的,聽說教聖上讀書啟蒙的是太祖在時赫赫有名的嚴太師。


    隻是……


    “多福現在的太傅也該換了。”


    光換同學還不夠,老師也該換。


    趙二喜立在一側心裏點頭,對的對的,便見聖上挪開了奏折,親自拿了信紙……


    這般鄭重。


    小多福的新太傅怕是姓嚴。


    聖上真是看重許大人,連帶著小多福,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當初崇明大殿開宮學最早目的就是要小多福上學方便的,許督主同聖上說:多多年紀該讀書,請夫子到宮裏不方便,不如我搬出去就近找個院子。


    挨著太極宮再近的院子也得趕馬車半炷香,哪裏來的宮裏方便?


    聖上臉都黑了,看著許督主。


    ……最後宮學就成了。


    如今盛都那些少爺們得了進宮學榮寵,還是沾了小多福的光。


    因為崽要上學,所以親爹建了所學校的許多福一覺睡到了早上七點半左右,精神頭十足,他覺得這一覺能睡十多個小時。


    太爽了。


    且半點都沒有睡懶覺的不好意思。


    許多福:小朋友睡得多才能長個子!


    追星逐月早上叫醒過幾次,許多福抱著被子哼哼唧唧迷迷糊糊說:等一會、我再睡五分鍾、不著急學校好近、再讓我睡一會。


    反正追星逐月不敢強硬來。


    紫宸殿喊‘晚了晚了要遲了’的許督主一路顧不上屁股疼,極速回到東廠一問多多呢,才知道崽還在睡。


    “可能昨個玩累了,我去看看。”許小滿往後宅去。


    許多福身體鬧鍾很靈敏的,七點準時醒而他故意磨蹭趁著迷糊勁兒還在,閉眼睡了個回籠覺,但是腦子裏擔著要上學的事,所以隻磨蹭了半小時左右。


    等他睜開眼。


    “爹!”


    許小滿親手從被窩把崽挖出來,一邊摸崽腦門,“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


    “沒有爹,我睡的特別好。”許多福高興說。


    逐月追星忙上前給小公子梳洗穿衣。


    許小滿摸溫度正常也鬆了口氣,讓到一旁。


    許多福跳到床邊,一邊配合穿衣一邊跟爹說:“爹,我算過了,等會我拿著包子在路上吃,肯定不會遲到的。”


    “遲了也沒——還是別遲到,一會就送你進大殿。”許小滿點點頭,不跟那嚴肅太傅打交道最好了,一邊說:“我小時候去山裏打豬草也是揣著地瓜路上啃。”


    許多福抬著脖子眼睛亮晶晶,“阿爹,豬草長什麽樣?”


    “等你休沐爹帶你出去就知道了。”


    父子倆大早上閑扯幾句,逐月追星手腳麻利替小公子穿好了衣裳,去大殿上學小公子穿的素淨佩飾少,很快就搞定了。


    “包子我來拿,什麽餡的?”許小滿接過裝包子的碗問。


    逐月說:“回督主,兩個鮮肉蝦仁三個豆沙包,小公子昨晚上就吩咐好了,今個早飯吃包子就行。”


    小廚房還配了鹹口甜口兩種粥、炒肝湯、豆漿豆腐腦。誰都不知道,原來小公子說的早飯吃包子是拿著去路上吃。


    許小滿一聽就明白,說:“剩下的我回來吃。”


    東西浪費不了,主子不吃,賞給底下奴才就行了。


    “走了。”許小滿低頭看崽,順手遞了個豆沙包過去,許多福接過,咬了一口,包子是鬆軟,上頭捏的褶子很漂亮,一口下去,滿口的豆沙綿密絲絲甜味。


    “好好吃阿爹。”含糊不清嚼嚼嚼。


    許小滿也高興,崽愛吃甜食這事隨仲珵了。


    不過仲珵裝的很,不在外人麵前顯露,嫌吃甜食不穩重,也是小時候皇後娘娘管得嚴,聽說甜食吃多了牙齒不好。


    想到這兒,許小滿也拿了隻豆沙包,一口就是一大半。


    父子倆出了東廠,三兩口下去一隻包子,身後小太監背著小公子的小書包,一行人穿過寬大的拱橋,廣場前已經沒有人了。


    因為快上課了,宮外誰家小少爺敢踩點進學校啊。


    許多福敢,因為家裏近。


    甜鹹永動機,許多福一隻豆沙包一隻鮮肉蝦仁包,剩下三隻全進了阿爹肚子,家裏到學校短短的路程,吃飽睡足阿爹送上學,許多福心情好,早上青雀渠吹來的冷風都特別好。


    “爹,到了,我進去了。”許多福給阿爹揮手手。


    許小滿站在大殿門口也揮手,高高興興的:“去吧去吧,好好識字讀書,下午放學爹來接你。”


    “知道了~阿爹!”許多福沒說他大了不需要爹來接。


    他爹愛他,他就是最幸福的小孩子。


    高興上學。


    許小滿見崽進去,看不到背影了,才捶了捶胸口,吃太快了有點噎,回去得跟廚房交代,明個早飯做點不噎人的,或是路上能帶著喝的。


    許多福一進大殿,受到了眾人注視。


    不過他覺得可能是因為好幾天沒上學,外加之前‘一戰成名’,也來不及和同學交流交流,因為外頭響起了‘鐺鐺鐺’低沉的編鍾聲。


    小太監報:太傅到。


    好嘛,上課了。穿來快一周了,許多福終於、正兒八經、真的上學了,他看到了老師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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