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放學到家,許多福放下書包,洗了手先吃點心,點心是中式酥皮,裏麵包著山楂醬,吃起來酸酸甜甜的特別好吃,還有一股奶味。


    他一連幹掉一小盤才罷手。


    也不多一共五塊麻將大小的。


    “追星姐,我的香囊裏頭能不能放一些提神醒腦的材料?”許多福說。他覺得自己早上上課老犯迷糊不能長久。


    都是外因,不能內耗自己。


    追星忙答應上,逐月取了腰牌遞給追星,叮囑:“你去太醫院問問太醫取什麽材料好,要是太醫院有就順便取回來,沒有的話我問王公公,請他去一趟內務所要東西。”


    “知道了逐月姐,我現下就去。”追星接了腰牌,爽利說:“沒有的話,哪兒還用麻煩王公公,我再跑一趟內務所。”


    聖上後宮空懸,內務所、太醫院包括禦廚都很清閑——沒幾個正經主子要伺候,所以他們東廠但凡要點什麽東西,宮裏幾處給的都很痛快大方,從不會使絆子。


    因此追星一個人進落霞門也不會覺得怕。


    她卻不知道,並非這個原因。


    九千歲明麵上是東廠廠公,可在內務所太監總管心裏頭:與皇後娘娘無異了。


    誰敢刁難東廠的人?


    許多福吃完點心休息了片刻,趁著光線還好,坐在書房開始寫作業,他的毛筆字寫的很好!!!


    這是最讓許多福驚喜的。


    起初他還以為有的練了,因為現代他也沒學過毛筆字,但是沒想到一握筆,有本能似得,寫的很流暢很整齊。


    很完美。


    美滋滋開始抄寫做功課。


    九千歲從宣政殿回來路上還百思不得其解,媳婦兒為什麽沒有感動到開心到,為什麽好端端的臉突然就黑了,仲珵這個人真是奇怪,哄不明白。


    唉。


    但誰讓他年紀大呢,晚上再哄哄吧。


    許小滿覺得自己真是耐心包容心好,真的愛仲珵,仲珵可就知足吧,享大福了,找到自己。


    於是也很自信的九千歲到了東廠後宅,一問崽回來了,用了點心後在看書做功課,頓時驕傲自豪:多崽又聰明又勤學刻苦。


    當初他去巫州,跟著趙家軍一些親信學武,那也是伺候完仲珵,夜裏打拳學武特別勤奮。


    父子一脈,我的崽像我。


    嘿嘿。


    父子倆碰頭,許多福正好抄完早上學的課文,看到爹回來,高興喊:“阿爹,我寫完了作業了,你看看。”


    “我看看我看看。”許小滿激動湊過去。


    許多福也很激動在旁等著誇獎。


    “好!”許小滿真心實意欣賞完,他不愛看這些拽文,什麽之乎者也看的費勁兒,但也是真心實意誇讚:“寫的端端正正,字也好看。”


    許多福:!


    “我也覺得!”


    寫的多好啊,可流暢了,也沒塗黴點。


    全文沒錯一個字。


    他真棒。


    “多多真棒。”


    “阿爹也好棒,今天忙公務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父子倆互捧了會,彼此高興的直樂嗬。許小滿看天色不早說:“功課做完了就去玩,晚上別看書,小心傷眼睛。”


    “我之前在巫州那會,有個人眼睛就壞了,隔著十多米把雞能認成鴨,後來過了兩年,隔了五米就看不清他媳婦長什麽樣了。”


    “我走的時候,也不知道他眼睛咋樣了,說瞎了也能看,就是迷迷糊糊看啥都要拿到眼前再看看。”


    “你可不敢這個樣子。”


    許多福:肯定是近視,兩年漲的度數也太快了。


    他心有餘悸,這時候也沒近視鏡,忙點頭保證:“爹,我肯定好好愛護眼睛,這也太可怕了。”


    許小滿摸崽揪揪,崽真是乖巧聽話。


    於是父子倆痛痛快快去玩了,具體玩就是後宅有一塊空地花園,許小滿給兒子耍了一套雙□□,練武的衣服,窄袖收腰翻領,高馬尾,翻身的時候,在空中勾勒出淩厲的身姿,許小滿整張臉都是恣意張揚很有神采。


    許多福在旁邊看的眼睛直了很佩服,呱唧呱唧海豹鼓掌。


    “爹你也太帥太威武了!”


    “來爹教你。”


    比起坐那兒抄寫文章,許多福顯然很喜歡這一套,他體能跟不上就先跟爹在花園跑著鍛煉身體,發四以後要學會他爹的短雙槍。


    太酷了。


    九千歲心機的又把兒子早早哄睡。


    沒辦法消耗了半個多時辰體力,年僅九歲的許多福吃不消了,洗過熱水澡那是倒床上呼呼大睡zzzz~


    他明天還要上課呢。


    而九千歲等崽睡了,轉頭就去紫宸殿。許小滿本性還是挺害羞的,他覺得自己不是暖床太監,他和仲珵雖沒有名分,但卻是實打實夫妻過日子,那自然不能一見麵就直奔那種事,當然是要嘮嘮家常了。


    家常嘛,不說公務,沒意思,自然是說崽。


    “我一回去,多多都不用人管就自己坐在那兒端端正正的寫功課,寫的文章那叫一個好,特別好。”九千歲單薄的語言誇誇。


    仲珵下午時趕許小滿先回去——他怕自己看這個愣子氣到昏厥,這會已經平複下心情,看他的寶貝太監一如往昔恢複了濾鏡,現在心情還不錯挺美麗的。


    “哦?什麽樣子?”


    “你要看啊!那你等我,我去拿多多的功課。”許小滿炫耀崽的心不能等。


    仲珵:“現下晚了,你跑一趟——”


    “還早呢。”許小滿想到這兩天他天天哄仲珵自己忙活大半夜,就是鐵打的腰也扛不住了,於是立刻動身,怕仲珵誤會不喜歡那檔事,又扭捏說:“那什麽,你別太心急了,年紀也不小,天天幹,萬一你虛了就不好了,咱們還是日久天長些。”


    仲珵:……


    仲珵:……


    仲珵:……


    九千歲一個翻身從窗戶跳出去摸黑溜了,留寧武帝坐在那兒磨牙,最後罵了句:這個愣子,活該坐在上麵搖。


    罵歸罵,寧武帝眉眼都是舒展開的。


    日久天長。


    日久天長好。


    許小滿骨架小,身形消瘦但是有肌肉那種,月色掩護下,像是一隻靈巧的燕子,避開了金吾衛,直接摸進東廠多多的書房,在多多書包裏找到了。


    出來時,許小滿碰見了王圓圓。


    倆人打了個照麵。


    王圓圓:無語。


    進自家東廠還偷偷摸摸的,像廠公嗎。


    “拿的什麽?”


    “我家多多功課。”許小滿答完,才反應過來,擺著廠公架子,“你沒事大晚上的不睡覺瞎溜達,趕緊去睡。”


    王圓圓:……到底是誰大半夜的瞎溜達不走正門翻牆進來的。


    “都遇見了,我跟你說個事。”王圓圓想到了什麽,拉著要走的許小滿,許小滿還著急,王圓圓也是摸清許小滿脾氣,開口就是:“多多今天說——”


    九千歲立即挪不動腳,不急了,扭頭看:“崽說什麽了?”


    王圓圓把套麻袋這樣那樣一番。


    要是旁人說,許小滿肯定嗤之以鼻覺得瞎胡鬧有病似得,但現在不一樣,聽得不斷點頭伸手摸胡子——他沒有這玩意,反正裝了一把,說:“行我知道了,公事白天再說,我先走了。”


    王圓圓撒開手,知道許小滿也很心動。


    片刻後,紫宸殿暖間。


    歸來的九千歲從懷裏掏出疊的整齊的崽功課,很是義薄雲天豪氣萬千的拍在寧武帝麵前矮幾上,居高臨下拿鼻孔對著寧武帝,“看看,瞧瞧,多多這字,這努力。”


    寧武帝見此,充滿了期待,也不在意九千歲這態度。


    拿過——


    “你小心點拆,別給多多搞壞了。”


    寧武帝有點酸,“一個小小的功課,朕拆密封信也沒壞過。”


    什麽不得了的大東西了,還這樣叮囑。


    寧武帝雖是酸到底是注意了拆開,隻看了一眼,寧武帝就被震住了,旁邊九千歲不拿鼻孔看人了,因為就勢挨著仲珵坐下,湊過去,滿臉期待的問:“怎麽樣?一個錯字都沒有,他才九歲,字寫得端端正正的,我都能看懂。”


    仲珵一手攬著愣子的腰,低笑出聲,高聲喊:“趙二喜。”


    外頭候著的趙二喜聽聖音好像挺高興的,便也笑著進去聽吩咐。


    “有狗沒?牽隻狗過來,隨便按著爪印——”


    許小滿:“……”他聽懂了,他再沒聽懂就真是傻子了。


    於是拿著拳頭捶仲珵。


    “你是不是想說牽隻狗過來隨便按的爪印都比多多寫的好?”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仲珵還在笑。


    許小滿可氣了,趙二喜還沒眼色問要不要牽隻狗,許小滿扭頭看趙二喜。趙二喜:……


    九千歲不會遷怒別人,隻會找正主麻煩。


    寧武帝可高興了,抱著捶他的九千歲,這愣子手勁兒可真大,最後吃不消,告饒說:“我的錯,你不想聽我正經評價一下多多的字?”


    “那你說。”許小滿也嚴肅了收起了手,有點急眼:“你別跟你比,你從小就聰明學什麽都快,天底下就一個仲珵,你就拿尋常九歲孩子比,你說。”


    好嘛,親爹給評價還列了前提條件。


    仲珵還帶著絲絲笑意,在小滿心裏,他是如此聰明的。


    便咳了咳,說:“多福很有耐心。”


    許小滿嗯嗯嗯點頭,這是正經評價了。


    “能自己做功課不用人催,還能一字不錯的抄寫,寫的整整齊齊……”仲珵拿之前小滿說的又說了一遍,哄得他的寶貝太監高興的不得了,眼睛都是亮的。


    仲珵也高興。


    許小滿挨著仲珵特別親密,像是找到了共同話題,很有談興:“我剛拿多多作業,碰到了王圓圓,王圓圓說今天中午多多護著他朋友——”


    “多福有俠義,像你。”


    許小滿更高興了,閃亮亮的眼神看仲珵,恨不得親親仲珵,怎麽這麽會說啊,說的句句都到位,於是吧唧親了親仲珵的臉頰。


    兩人床上、床下、外頭什麽都做過,怎麽樣的姿勢也會試試,原本以為是老夫老妻了,但沒想到今天許小滿隻是用崇拜目光看著仲珵,親了親仲珵臉頰。


    這一刻,兩人都愣了下。


    許小滿有點羞澀,也不懂剛怎麽了,就是想親一下。


    仲珵握著多福的功課手指摩挲了下紙麵,嗓子發緊,有些跑神說:“多福很好。”


    “嗯。”輪到許小滿話少了。


    氣氛一下子好像不對勁,比他倆第一次做的時候還要青澀幾分。


    這一天晚上,九千歲沒坐在上麵伺候媳婦兒了,寧武帝也沒讓他的寶貝太監先舒服一遍,兩人就抱著,親著,最後……很正經的做,脈脈溫情,水到渠成,溫柔到了極致,而後互相依偎抱著睡著了。


    一覺的香甜,到了天亮。


    -


    東廠裏。


    許多福也睡得很香,睡醒照舊一天開啟行程:他穿了裏衣,現在穿的很熟練了。追星姐替他穿外衣、逐月姐幫他梳頭,很快就好了。


    追星拿了香囊掛小公子腰間,“奴婢昨日從太醫院拿回來的,裏頭有薄荷、冰片、安息香……”


    都是提神醒腦無害的材料。


    許多福吸了一口,特別精神,握著香囊發四:“我今早必不可能再昏昏沉沉了!”


    好好學習,衝鴨!


    一切收拾妥,王圓圓一胳膊挎著小書包一手拎著食盒,裏頭裝著小公子的早飯,此時打開端碗遞過去。


    許多福先是接了挎包自己背,一看早飯可高興,今天吃燒麥,燒麥捏成玫瑰花造型,裏麵有火腿鹹肉,還有海鮮口的,一隻兩口下去,王圓圓掏出杯子來,別噎著了。


    喝的是豆漿。


    許多福接過杯子吸了口,才注意到,“吸管變了。”他一看是銀色的,上麵還印了淺淺的花紋,“王伴伴,是不是太奢靡了?”


    銀子做的吸管誒。


    王圓圓往日死太監陰沉沉看誰都有問題的臉,此時慈眉善目,細聲細語說:“小公子這個用得久不會壞。”


    “也是,我能用到大。”許多福聽了覺得蠻環保挺好的。


    他用十多年肯定不會虧。


    王圓圓樂嗬嗬的笑,用到小多福子孫那兒也是夠的。


    等到了大殿,許多福早飯吃完了,王圓圓拎著空食盒,看到小公子進大殿內坐下放書包,腦子總覺得好像差點什麽,但一時沒想起來。


    編鍾響,胡太傅到。


    上課了。


    侍讀按照往常慣例,先收昨日胡太傅布置下去的作業的——


    許多福坐在第一排,可能有提神醒腦香囊作用,現在精神抖擻,高高興興果斷的掏書包拿作業,他昨天為了不必要的返工,寫的特別仔細,一個錯字都沒有,態度在這裏放著,老師就是再嚴苛也會被他打動的。


    他高中老班說了,學習要有學習態度。


    他有態度的!


    比之前學習混日子應付差事已經極大的進步了。


    許多福來了個自信滿滿,然後一個掏的動作,然後蹙起了眉,然後低下頭,然後腦袋塞到書包裏,然後晴天霹靂怔住了。


    侍讀已經走到這兒了,等。


    空氣凝固。


    許多福從書包裏抬起腦袋,結結巴巴看向侍讀,還有掃過來看他的胡太傅,站起來,認真說:“太傅,我說我的作業,我功課被人偷了,您信嗎?”


    胡太傅教過先帝的幾位皇子,教過胡家的子弟,在翰林院做過差事,在內閣當過幾年值,也伺候過兩位皇帝筆墨,但從來沒有過今日這一刻的——


    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的語言一時找不回來了。


    “太傅,我真的做了,昨天真的抄完了。”許多福汪汪哭。


    許久,胡太傅鐵青著臉,氣得胡子一翹一翹的,一字一句問:“你是說,有宵小潛入東廠偷了你的功課?”


    許多福:……太傅好有邏輯,難道真是他沒寫?


    不會吧不可能啊。


    錯了便錯了還找借口,胡太傅氣得厲聲:“許多福,你站在前麵,站著聽講。”


    許多福皺巴巴臉應聲,拿了書本站在前麵。


    一早上,他確實沒犯困沒迷糊,這香囊也太頂用了。


    嗚嗚嗚嗚。


    九千歲神清氣爽滿麵紅光出了紫宸宮,先回東廠聽到多多上學了,不住點頭,崽好乖,而後出宮辦差。


    宣政殿內。


    今日寧武帝本人如沐春風的和煦。


    殿外王圓圓看到多福被罰站,習過武,裏頭動靜他聽見了,臉上神色:……


    他就說一大早上的忘了什麽。


    原來是這個啊。


    ……他要跟胡太傅說是東廠廠公昨晚偷摸偷了多福作業,胡太傅應該也……不太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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