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澤見他答應,很開心地來到他身後,用並不算大的手掌輕推在於麟的背部。


    秋千微微蕩起,在適當的角度來回搖擺。


    但於麟尤嫌不夠,大聲吩咐他:“在用點兒力。”


    於是於澤咬緊牙,把全身的勁兒都使上。


    “再推高點兒!”


    “不夠不夠。”


    於麟都快蕩到天上去了。


    等於澤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從高高的地方摔了下來,重重砸進草堆。


    很快,鮮血就沿著樹根流淌,被墨綠植物襯得烏紅。


    莊園不遠處修剪植物的侍女發出銳利的尖叫聲。


    於澤已經呆住了,他的腦子一片空白,害怕和無措緊緊包裹住他,讓他連哭和叫都做不出來。


    他隻記得很多人匆忙圍了過來,於淮陽大步走到他的麵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把他掀翻在地。


    指著他的腦門罵他:“混賬玩意兒!”


    那一瞬間,全世界的嗡鳴聲湧了上來。


    於澤心想,他大概是聾了。


    然後他終於嚎啕大哭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麽殺人了……


    現場混亂,沒有一人搭理在一旁害怕茫然的於澤。


    沒有一個人告訴他,該怎麽辦。


    最後是溫嫻被動靜吵醒,出來看見人群中大哭的於澤,才著急地把他護在懷裏,隔絕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於麟沒有死。


    於澤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高興地跳了起來。


    他擔驚受怕了這麽些天,也知道了這個大哥哥是他同一個父親的兒子,有著跟他同樣的姓氏,是他的親哥。


    於澤沒聽過惡毒後媽的故事,所以他還挺喜歡自己有一個哥哥這件事的。


    愈發愧疚的同時,也更想去看看於麟,去跟他道歉。


    等到於麟清醒的那一天,溫嫻帶著於澤去看望他了。


    當親眼目睹病床上那人蒼白憔悴的臉色,以及對方看到他害怕躲閃的樣子時,於澤傷心地捏著手指上前跟他道歉。


    “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把你推那麽高的,我……我做錯了事情,但我一定會想辦法彌補你的,你可以原諒我嘛?”


    “……不原諒也沒關係,我……你可以先看我的表現,等你好了再決定。”


    就這樣,他留在了於家內廳,自覺擔任起照顧於麟的責任。


    但顯然五歲不到的他並不能幫什麽實際的忙,就連洗個水果,都要搭著小板凳去夠水龍頭。


    家庭醫生為了不打擊他的熱情,給於麟換藥的時候,會給於澤派發個藥盤,讓他一本正經端著。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於麟後腦勺的傷口慢慢好了起來,卻還是不怎麽搭理於澤。


    眼見著於淮陽規定的期限將至,於澤著急起來。


    半夜拿著小板凳坐到於麟的床邊,果然發現他沒有睡覺。


    “哥哥,睡不著的話我給你講故事聽。”


    他裝模裝樣地拿著一本書,在於麟跟前晃。


    那是他從書架上隨便找的,名字是兩個字,他不認識。


    於麟木然地掃過他手裏的《簡愛》,偏過頭,沒說話。


    於澤當時根本看不懂他眼底漠然的情緒,自顧自翻開書,假裝看著書上的內容,給他講起溫嫻給他講過的睡前故事。


    “從前有個小猴子很貪吃,有一天他發現了一個……寶寶盆,隻要他對著寶寶盆說想要的東西,裏麵就能變出來,可以變錢,變紅燒肉,變好吃的……”


    於澤絞盡腦汁回想,磕磕絆絆地講完了。


    等他移開這本厚厚的書時,發現床上的人已經閉上了眼睛。


    於澤就撇著嘴嘀咕:“怎麽睡著了?我還沒有問你有沒有原諒我呢。”


    他並不氣餒,輕手輕腳地去放好書,然後乖乖在外麵角落的一個簡易小床上躺好。


    醫生伯伯說了,這是他的臨時護工床。


    之後每一天,於澤總會對於麟問上好幾遍。


    “哥哥,你原諒我了嗎?”


    於麟從來不回答,有時候明顯被問煩了,會冷著臉煩躁地罵他:“你煩不煩!滾開!”


    於澤被凶,就會委委屈屈縮在一邊,但那時候的他從不記仇。


    過一會兒發現於麟想吃東西,就自己顛兒顛兒地跑去廚房找保姆阿姨,勤勤懇懇做狗腿子。


    一直到於麟的傷徹底好起來,於澤也沒有得到一句原諒。


    他灰溜溜地回到玫瑰花田,見到溫嫻就開始哭,說自己是個有罪的小孩,於麟哥哥已經恨死他了,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他帶著哭腔入睡,第二天,卻在秋千上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還是原來的位置,原來的人,於麟坐在秋千上,明顯是在等他的樣子。


    這個場景連著在於澤腦子裏嚇了他很多天,所以他根本不敢靠近,隻愣愣地盯著於麟。


    “怎麽不過來?”於麟腳尖撥動身體,輕輕晃蕩起來。


    於澤小心地說:“我……,哥哥,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是。”於麟回答。


    於澤有些失落:“哦。”


    他接著著急說:“哥哥,你別坐這個秋千了,它太嚇人了,我上次推你,然後你就摔在了地上。”


    於麟勾著嘴角,冷笑:“那是我摔了,你害怕什麽?”


    於澤認真想了想,覺得好像也是,可他就是不想靠近,不想看到這個秋千。


    最後於麟站了起來,什麽都沒說,自己離開了。


    於澤想追,可他覺得於麟肯定很討厭自己,所以又傷心地退了回去,退到玫瑰花田的柵欄裏麵。


    從那之後的於澤,經常在秋千上看見於麟的身影,有時候是早上,有時候是下午。


    於麟一個人麵向玫瑰花田,坐在秋千椅上,可能手上正拿著一本書在看,也可能抱著的是遊戲機。


    於澤每次碰上了,都會端個小板凳出來在他旁邊待著,偷偷看他在幹些什麽,或是碎碎念念地和他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那是於澤每天碰上的新奇玩意,他都會講給於麟聽,隻是於麟從不搭理他。


    病房裏的氣氛似乎延續到了玫瑰花田外,於澤還是會在於麟餓的時候,悄悄拿媽媽做的麵包給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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