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長孫,霍擎本來要留下來守夜,他卻執意不肯。


    午夜十二點一過,無關的外人全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家人。


    福伯攔著霍擎不讓走,蘇婉清也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


    其他人倒是想接著看熱鬧,可累了一天了,這瓜他們實在是吃不動了。


    霍家人都想息事寧人,霍擎卻不願意再裝了,冷冰冰地麵對霍家每一個人。


    當霍老夫人趕過來勸說的時候,霍擎沉默了片刻,突然讓白翎去給自己買礦泉水。


    他喝不慣霍家安排的高級水飲,反而指名要外麵販賣機裏麵廉價的瓶裝水。


    白翎怕他跟老夫人吵起來,連忙打著手勢讓他乖乖的,不要鬧,有什麽事等她回來好好說。


    霍擎點頭答應了。


    等白翎再回來時,霍老夫人和霍擎的臉色都有點難看。


    霍老夫人臉上透著一抹心虛,霍擎則是隱含怒意。


    氣勢上,反而是霍擎這個小輩更勝一籌。


    不知道為什麽,霍老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陰冷的白熾燈光讓她看起來有一種頹喪的落魄感。


    沒有人知道祖孫倆說了什麽。


    可好歹是不再勉強霍擎守夜了,隻讓他明天別忘了早起。


    整個喪禮將持續好幾天,霍擎是其中的重頭戲,自然不可能讓他缺席。


    這一次談話之後,霍老夫人對霍擎的態度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再針對他的任何一個決定,甚至沒有任何理由的遷就他,好得簡直有些過於諂媚了。


    蘇婉清和其他人都被迫避嫌,隻能越走越遠。


    蘇婉清有心打探消息,卻聽不見祖孫倆的密謀,所以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但她疑心,這對有著血緣關係的親祖孫,應該是要撇開他們這些人聯手了。


    剛才介紹身份時,老人那慈愛的目光幾乎沒有從霍擎臉上移開過。


    老夫人這種千年老狐狸,就算不喜也會裝得很像。


    可她裝得這麽像,又讓蘇婉清拿不準,這隻老狐狸是不是心軟了。


    畢竟是她的親孫子,哪怕嘴裏再嫌棄,總歸還是舍不得。


    蘇婉清突然覺得有點累。


    她扮演賢良淑德的霍太太扮了十七年,卻始終沒有進入霍氏的權力中心。


    他們需要她的娘家作陪,需要她的背景襯托他們的強大,卻不肯給她一丁點好處。


    除了一個正室身份,蘇婉清什麽都沒有,公司股份更是一毛都沒拿到。


    自從霍擎繼承公司,她唯一的依仗就是老夫人的偏愛和自己霍太太的身份。


    可現如今,老人轉頭就投了霍擎的陣營,霍威遠那死鬼的心又不在自己這裏,難道真要讓自己那個不成氣候的兒子,以後長大了什麽都沒有嗎?


    “媽……”


    霍尋西裝整齊,表情虛弱地來到蘇婉清身後。


    少年一張冷白的麵孔,氣質很頹廢,眼神微微下垂,就好像沒生骨頭似的,吊兒郎當地揣著兜,整個世界都仿佛變得灰暗了。


    霍尋很難受。


    沒人知道他有多痛苦。


    尤其是麵前這個叫媽媽的女人。


    蘇婉清板著臉,目光冰冷,“今天一天,你去哪裏了?”


    霍尋撇撇嘴,“哪裏都沒去,就在後麵打遊戲。”


    蘇婉清一聽這話,完美的表情瞬間龜裂,“打遊戲,打遊戲,你一天天的就知道打遊戲!你難道沒看見大家都在為爺爺守靈嗎?都這時候了你還在打遊戲,是不是以後媽咪死了,你也要像這樣打遊戲,你不如去認遊戲當媽好了!”


    “對不起,媽,我下次會注意的。”


    霍尋低垂著頭,乖乖道歉。


    這個看上去桀驁不馴,好似爛透了的少年,在自己美麗的母親麵前,倒還是像一個渴求母愛的小男孩,沒有生出一點反骨。


    蘇婉清突然垂下肩膀,摸著兒子清瘦的臉頰,語氣憐愛道:“小尋,不是媽咪不想讓你開開心心玩遊戲,隻是現在的局勢對我們娘倆不利,你霍擎哥哥很快就要進公司任職了,媽咪也是為了你的未來,所以才會總逼你上進,等你以後長大了,你就會明白媽咪的苦心了。”


    當蘇婉清提起霍擎,少年單薄的肩膀狠狠抖了一下,仿佛想起某種痛苦的回憶,隨後死死咬著蒼白的唇,低聲應道:“……媽,我都知道。”


    “知道就好,小尋,媽咪能依靠的隻有你了,你可一定要給媽咪爭氣,知道嗎?”


    “嗯。”


    “我寶貝兒子真乖。”


    蘇婉清瞬間恢複了往日的笑容,輕輕摸了摸兒子的麵頰,之後便看了一眼遠處的祖孫情,和藹可親地笑了笑,“忙了一天,奶奶應該累了,媽咪安排了車,你先陪奶奶回去。”


    “兒子,這段時間對奶奶好點,別讓老人家一個人太寂寞了,一定要讓她記得你這個孫子的好,知道嗎?”


    蘇婉清充滿暗示性的話語在霍尋耳畔回蕩,可他實在沒什麽心思聽,腦海中不斷閃過白翎那張秀雅文靜的臉。


    他好像真的有點喜歡那個女人了。


    那個跟眼前這個媽媽完全不一樣的女人。


    她好像跟所有的霍家人都不一樣,有一種沒有被金錢汙染過的美。


    真的好可惜,這麽美麗的花,卻不屬於他。


    “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少年垂著頭,有氣無力地答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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