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


    處於亞熱帶的海邊小鎮並未被強烈寒流襲擊。鎮民們依然身穿簡單的秋裝,後山叢林也一如既往鬱鬱蔥蔥。隻有微黃的枝葉昭示著氣溫的細微變化,為純白小鎮增添了難得一見的景致。


    “哈嗚——”


    跑跑跳跳了一整天後,即使精力充沛如小火龍也感覺到了些許疲憊。它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挪動身子讓自己更舒服地倚靠著訓練家——當然也沒有忘記把尾巴甩到一邊,以防人類的袖口被燒焦。如今它可是一隻成熟的小火龍了,絕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悠遠清亮的笛聲響徹碧空,宛如冬末微涼的風,令橘色幼龍愜意地眯起眼睛。這副享受的模樣使得訓練家不禁笑起來,趁著句段的空隙爭分奪秒抽出手捏了捏幼龍軟乎乎的臉頰,直把它捏得嗚嗚叫。


    小夜的演奏技術平平,掌握的曲子也少得可憐,來回來去都是那幾種調調,如今都快成為枝頭波波的安眠樂。小火龍倒是絲毫不覺得膩煩,甚至央求訓練家也為它買了一支同款的笛子學習吹奏——毫無疑問,由於口型和手指形狀實在差別太大,最後可憐的竹笛隻能變成幼龍磨牙棒。


    熟悉又溫暖的旋律令小火龍的疲憊緩緩消解,精神也隨之鬆弛下來。昏昏欲睡的小家夥聽著聽著,身體一歪重心失衡,順著屋簷骨碌碌地滾落下去,眼看就要摔個大馬趴。


    幼龍還沒來得及從失重感中喚回神誌,難以控製的滾動突然一滯——訓練家無聲地跟著跳躍下來,輕輕鬆鬆將它一手撈起。而流淌的笛聲尾音這才剛剛落定,一如往日平穩準確。


    “嗷嗚……”


    小火龍衝著人類亮起了星星眼。


    它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的家人,那位紫發的人類訓練家是個厲害的家夥。


    她能穿越遺跡,縱橫山野,無論是應付綠毛蟲黏黏的吐絲還是與鑽角犀獸拳腳相接都從容自在——你瞧,連一邊吹笛子一邊跳一邊徒手撈龍都能做到,強得很!


    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陪伴贏得了寶可夢幼崽的依戀,而可靠的力量則成為奠定信賴的基礎。它毫無保留相信著自己的人類搭檔,那份情感也化為了支撐它自己的力量;隻要有那個人在身邊,即使被尼多力諾一次又一次無情擊倒,幼龍依舊能毫不畏懼、熱誠達觀地發起挑戰。


    ——而戰勝那個有毒的大家夥當然不是終點。


    年輕的小火龍深知自己的弱小,也經常在鑽角犀獸手下體會到無能為力的挫敗感,但那也隻是現在罷了。總有一天,它會變得更高更強壯,吐出更燙的火焰,不管是炎還是大犀獸都統統是它的手下敗將!


    唔,說不定還能長出翅膀,背著訓練家飛上天去摸甜甜的雲彩?


    幼龍自顧自陷入了浮想聯翩之中,把自己想得東倒西歪,差點又栽個跟頭。小夜無奈地搖頭失笑,隻好放棄再度爬上屋頂,轉而將比起剛出生時壯實了不少的小家夥放在草叢中。


    “怎麽啦?”


    小火龍也不出聲,就隻是衝人類傻乎乎地笑。


    “啊,難道是果然不想離開這裏嗎?我也能理解啦,舍不得真新鎮的話我會向大木博士申請把你留下——”


    “!?”


    龍崽頓時急眼,張口就是一通嗷嗚嗷嗚的亂叫。直到訓練家終於忍不住悶笑起來,它才停止製造噪音,憤憤氣鼓鼓地往人類的衣擺上戳了個黑爪子印。


    ——就要離開了。


    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時,震撼之下小火龍直接超越生理極限,將嘴張得和鑽角犀獸一樣大。


    離開出生長大的這個小鎮,這座山林,去往更遙遠的、從未見過的地方——一想到這裏,再勇敢的寶可夢幼崽都會感到不安。


    那麽,人類也會有同樣的心情嗎?


    幼龍仰起頭,定定注視著自己的家人。


    或許沒有吧。正如它所見,即使啟程之時臨近,人類女孩依舊如往常般溫柔又從容。早早收拾好行李,儲備足夠的食物藥品,又為向後山的寶可夢朋友們依次送上臨別禮,連聽聞消息後獨角蟲的嚎啕大哭都遠比它的訓練家更加豪放。


    但是……


    它也曾聽家人講述過她的目標。


    年幼的小火龍無法理解太過複雜的語言,它隻知道,小夜想要到達一個很遠很遠、比後山山頂所見的南方海岸線盡頭還要遙遠的地方。那一定會是很艱難、很漫長、充滿了掙紮和疲憊的旅程。


    所以,那麽強大、那麽可靠的訓練家才會在有些時候顯得行色匆匆。她從來不肯睡個懶覺,清晨揮出的拳頭比幼龍噴出的火星更多;她也不肯享受安逸的傍晚,總是比覓食的小拉達更快地奔跑起來,一日複一日磨練自己的腿腳。


    那個人類甚至不肯好好品嚐美味的樹果——小火龍還記得,它精心挑選了一大堆五顏六色的樹果作為禮物送給訓練家,想要知道她喜歡的口味和自己是不是一樣。結果她卻在吃下每一顆時都抱以同樣的驚喜和讚歎,搞得小火龍由喜轉悲,一度以為人類在故意捉弄它,氣得連噴了五千個火星才冷靜下來。


    ……


    是啊,那一定會是很艱難、很漫長、仿佛台風的夜晚一樣危險的旅程。


    我能成為她的力量嗎?


    【我一定會是她的力量。】


    察覺到袖口被輕輕拉拽,小夜垂頭看向寶可夢。


    “怎麽,肚子餓了嗎?”


    “啊嗚嗚。”


    火焰色的幼龍搖搖頭。它鄭重其事地凝望自己唯一的家人,在漸暗的天幕下吐出一朵明亮火花——就好像在立誓一樣。


    或許是它的決意無聲傳達給了人類,半晌後,小夜才輕聲開口。


    “小火龍啊。”


    “啊嗚?”


    “衣袖被你的爪子戳穿了。”


    “……”


    “……”


    “嗷、嗷嗚嗚嗚嗚——”


    十二月的時光悄然過半,真新鎮小學的學生們迎來了最後一次考試。


    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如臨大敵,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拚命複習,就連成績向來優秀的小茂和小天也不敢鬆懈。畢竟若是考得太糟,說不定會被大木博士勒令留級重修,取消訓練家資格——對於迫不及待想要拿到寶可夢的小孩們而言,這實在是比三天不許吃飯還可怕的刑罰。


    在期末考試前的那一夜,真新鎮小學自習室徹夜通明,三個在及格線上徘徊的年輕人頭懸梁錐刺股,發誓在考試結束前不眠不休,把全部生命都投注給學業。且先不提次日兩個優等生被他們臉上的黑眼圈嚇成什麽樣——此舉效果斐然,即使是成績最差的小智也考出五年以來最高分,順利通過了成年前最後一關考驗。


    而這並不意味著少年少女們可以閑下來。


    考試結束後,大木博士收到了五張清一色寫著“自由訓練家”的進路調查表,於是盡心盡力地為孩子們的未來做起準備。五年級教室暫時被征用成“入職培訓基地”,博士將旅行中可能用到的知識技巧整理成冊,抓緊最後的時間統統傳授給準畢業生們。


    所謂“自由訓練家”,指沒有固定行程和工作,依靠家庭支援或比賽賺取的獎金維持生計的一類人。他們旅行各地,積極挑戰各大道館和擂台,以獲得地區聯賽的入場門票。對於十歲的年輕人而言,與寶可夢一起冒險聽起來太過誘人,即使有繼續讀中學的打算,很多小孩依舊會先帶著寶可夢旅行一年體驗人生。


    與之相對的則是“職業訓練家”——他們憑借訓練家能力就職,有固定的工作內容與薪水,無論是天王冠軍搜查官、還是培育屋員工都在此行列中。


    想要作為訓練家找到穩定的工作並非易事。在寶可夢聯盟,年輕人們想要拿到職業訓練家認證,必須要在訓練家培育學院就讀畢業。而比起一般中學,作為一類特殊“職業技術學校”的訓練家培育學院大多學費高昂,足以嚇退大多數家境普通的學生。


    ——以及至少嚇退十個小夜加二十條火龍。


    總而言之,無論是否以職業為目標,先旅行一年磨練實力成為了大多數年輕人的選擇,即使是家境優渥的小茂也並不例外。


    旅行所需的知識包羅萬象,僅靠課本知識遠遠不夠。大木博士對此經驗十足,從如何辦理和更新訓練家執照講起,一路談到寶可夢中心的入住手續、道館戰的預約和挑戰方式以及最經濟實用的交通出行策略,令小孩們獲益匪淺,恨不得掏出手機全程錄音。


    除此之外,準畢業生們還有不少任務要完成。


    可靠的博士將他們的訓練家注冊手續全部包攬,無需小孩們親自東奔西跑,但有些流程依舊不可或缺——比如一年一次的訓練家體檢,以及疫苗接種。


    體檢對於強壯的山鎮居民而言無足輕重,無論是短跑還是跳躍都輕鬆過關。至於接種疫苗——小雲為了逃脫被連紮三針的命運,甚至連拜托走路草毒暈所有醫生之類的餿主意都想出來了。


    自由訓練家經常接觸野生寶可夢,一旦被它們的利爪尖牙創傷,很容易感染病菌而臥床不起,嚴重者甚至會導致死亡。因此,接種疫苗成了注冊訓練家執照的必經步驟。


    綠發少女對此頗有微詞——她天天在後山跟寶可夢玩,都被小拉達和獨角蟲輪流咬一萬次了,不也活得好好的嘛!


    最終,鬧劇以熱心椰蛋樹貢獻了一發催眠術而落幕。年輕人們在故鄉的充實時光終於隻剩下最後一周。


    臨行前,小夜和小火龍最後一次走進後山,來拜訪他們的“老熟人”。


    在真新鎮以南的巍巍山野,鑽角犀獸是與他們關係最親密的寶可夢。一直以來,大塊頭見證了幼小龍崽的出生和成長,也見證了格鬥係的人類朋友一點點習得過硬本領。前些日子,一聽說小夜和小火龍要離鄉遠行,鑽角犀獸頓時急得神誌不清,差點在地上打滾。


    小夜知道自己的能力還遠不能與後山霸主相比。她在訓練家一道剛剛入門,對指揮作戰尚且生疏,本不該肖想擁有鑽角犀獸這麽強大的寶可夢——但想起小火龍那一日的眼淚,以及大塊頭可憐巴巴的神情,小夜還是決定嚐試邀請它。


    如果鑽角犀獸同意和我們一起旅行的話,就給它買荒野盛宴最新款的礦石形點心作為禮物吧?


    或者說不定澀味的寶可方塊更符合它的喜好?


    人類和幼龍一邊趕路,一邊嘰嘰咕咕地商量著。待他們到達熟悉的山洞,未能料到的情形卻給了臨行者當頭一棒。


    ——偌大的山洞空空如也,早就沒有了鑽角犀獸的身影。


    他們向周圍的烈雀打聽一番,終於知道就在幾天前,一個高大的人類路過這裏,將鑽角犀獸收服了。


    年幼的火龍頓時傻了眼,當場就要拽著訓練家去奪回鑽角犀獸,小夜足足花了半背包樹果才勉強將小家夥安撫下來。


    見龍崽可憐兮兮地抹著眼淚,小夜仰頭望向烈雀。


    “那個人是個怎樣的訓練家?”


    鳥寶可夢聞言就是一通上躥下跳的比劃,翅膀撲棱得滿地掉毛。奈何語言不通,一人一龍費了好大勁才搞明白它的意思。


    ——那家夥一看就是最招鳥煩的類型,話不多事倒不少,戰鬥後足足給寶可夢身上塗了三層藥綁了五圈繃帶,不光把後山霸主惹毛了,把他自己的那隻隆隆岩也給惹毛了。


    “……”


    人類和幼龍對視片刻,頓時忍不住雙雙笑起來。


    “真好啊,聽起來它遇到了善良的訓練家。”


    “啊嗚……”


    “小火龍,我們去旅行吧。”


    “嗚?”


    “去旅行的話,說不定還能在路上遇見鑽角犀獸呢。到時候再把寶可方塊給它嚐嚐吧?”


    “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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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月落,鍾表的時針轉過七圈。


    黎明的陽光灑落人間,伴隨著熟悉的晨鍾之聲,再度將純白色小鎮喚醒。


    年滿十歲的異界來客推開門,與橘色幼龍一同步入萬丈霞光之中。


    精靈曆一零零零年,一月一日。


    他們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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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正如它所見,即使啟程之時臨近,人類少女依舊如往常般溫柔又從容。早早收拾好行李,儲備足夠的食物藥品,又為向後山的寶可夢朋友們依次送上臨別禮,連聽聞消息後獨角蟲的嚎啕大哭都遠比它的訓練家更加豪放。


    獨角蟲:終於不會再有小火龍來燒我了!這是我蟲生中聽過的最好的消息!(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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