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銀發的少年說著,在床邊隨意坐下。


    “傷勢如何,已經可以走動了?”


    “嗯,沒有大礙。”


    “那就好。我還打算一會去找一找你的病房呢,沒想到你先來了。”


    小天隨意地點點頭,似乎開口想要問什麽——然後,視線落在小夜手中的記事本上,未出口的話頓時噎了回去。


    小夜:“?”


    順著小天的視線向下看去,映入眼簾的……


    是瀧的狂草字跡。


    小夜:“……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


    她可不想被小天認為自己是個狂草字體愛好者,連忙翻到扉頁,向小天展示上麵印著的“r”標記——說起來,日光森林的情報還是從這個記事本上得到的,解釋其由來時小夜也順便說明了一下。


    “也就是說——雖然我剛才確實想用它記事,但前麵的字真的不是我寫的。”小夜嚴肅地聲明道。


    “喔。”


    小天一臉淡定地應了一聲,看了看小夜被繃帶一層層包紮的右手,向小夜伸出手,“筆借我一下。”


    拿過筆,小天利落地將“r”的標記塗掉,在旁邊寫上了小夜的名字。


    “這樣就可以了,防止被誤會。”小天道,將記事本和筆還給小夜。


    “啊,說的也是。”


    使用帶有火箭隊標記的記事本被人看到的話,說不定會被誤認為是火箭隊的人,惹上麻煩就不好了。自己的記事本還是要好好寫上自己的名字……


    ……嗯?……


    “……等等,這不是更容易被誤會了嗎!”這樣一來所有人都會覺得前麵的字都是我寫的了!


    小天:“嗯。”


    小夜:“………………”


    算了,左手寫出來的字也好看不到哪裏去,不冤……


    “小夜。”小天將身體向左側轉了轉,讓自己的正臉麵對紫發少女,“聽說你是昨天下午才回來的?發生了什麽?”


    這是小天已經疑惑已久,也擔憂已久的問題。8日一早被詢問“知不知道小夜的下落”時,小天完全摸不清狀況——他的記憶隻停留在小夜刺穿了鳳王的心髒,隨即引發爆炸的那一刻。之後小夜去了哪裏,自己又是如何得救,如何回到地麵上,如何被送進醫院的,小天都一無所知。


    從自己的父親那裏,小天簡要了解到了自己昏迷後的發生的事。被星海目送前去避難是小夜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視野中,之後發生了什麽無人知曉。


    好在好消息來得也很快。當天下午,宿海便在通訊群裏簡要說明了“行蹤不明的自由訓練家星雨夜已經安全到達醫院”,這才令失蹤者的夥伴放下了心來。


    隨後,繁忙的宿海小隊繼續投身於救援工作中,暫時沒有詳細解釋這件事。小天在接到通知後立刻便趕到了小夜的病房門口,但那時小夜的治療尚未結束,他也沒能進去——於是,這個疑問不得不被留到災後第二天。


    “我去拿鳳王的羽毛了,耽誤的時間有點久。”小夜解釋道。


    自知沒有告知便擅自行動會給隊友帶來麻煩,小夜心懷歉意地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詳細解釋了一遍。其實也沒有太多可說的——無非是見到光輝結社的兩人得到了鳳王羽毛,便一路悄悄跟上去,找機會把羽毛搶了過來而已。


    “抱歉,防風鏡的電量快要用完了,所以沒能提前告知你們。”小夜真誠地雙手合十。


    “鳳王的羽毛?”小天的眉毛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思考了片刻,才恍然想起星海確實下達過這樣的指示。隻不過後來眾人光是自保便已岌岌可危,能夠發出刺穿鳳王心髒的一擊更是集合了所有人最後的力量,恐怕沒有人還記得“可能的話,將鳳王的羽毛奪回”這個指示。


    除了小夜。


    “為什麽要一個人做這麽危險的事?”在那個獨自追擊敵人的夜晚,分明有大把的機會可以通知其他成員一起行動。


    小天的神情很嚴肅,但語氣並不多麽激烈。他沒有作為一個臨時領隊嚴厲訓斥自己的隊友,而是直接而鄭重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因為我一個人就夠了。”小夜輕快地笑了笑,“對方隻有兩個人,偷襲的成功率非常高,不需要動用更多人手。”


    似乎是看出了少年的憂慮,少女平靜而自信地回答:“這樣的工作我最擅長了——畢竟我是遊擊者啊。”


    那雙淺紫的眸子安靜而無波瀾,但小天知道,當晶藍色將紫色暈染時,無人能夠追上這位年輕的遊擊者的腳步。


    小天:“……不,遊擊者單獨行動的任務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孤軍作戰。為了保證指令的及時下達,至少指揮官不會距離遊擊者太遠;更多的時候會有專門負責接應遊擊者的隊員。遊擊者的任務不是自顧自地去追擊敵人既不通知隊友也不報告方位。”


    小夜:(呆愣)“呃,抱歉……下次我會提前說一聲的……”


    我、我把隊長氣到背誦課文了?


    小天:“……”


    我更希望不要有下次。


    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小天不再談論這個令他總想皺眉頭的話題,“你的寶可夢們身體狀況怎麽樣了?”


    “大家都平安無事,我正打算等一下就把它們領回來呢。”


    “醫院允許我們離開嗎?”


    “可能不允許吧?沒關係,我可以悄悄跑出去。”


    “不,最好不要這樣……”少年看起來有些無奈。


    “開玩笑的啦。小天你的寶可夢呢?炎好像在爆炸中受了很重的傷。”


    “嗯,但已經沒事了。”小天點頭道。


    在鳳王之火引發的爆炸中,是炎牢牢地護住了小天,才令主人得以幸存下來。小夜還記得那時的炎渾身都是焦黑的灼傷,和他的主人一樣昏迷不醒——好在寶可夢的身體素質確實遠強於人類,經過了寶可夢中心的治療之後已經完全康複了。


    ——雖然和小夜的寶可夢們一樣,暫時沒有辦法被送到訓練家身邊。


    “小夜。”


    在談及嚴肅的話題時,小天總是會先鄭重其事地呼喚對方的名字。雖然這確實是談話禮儀的基本,但是……小夜覺得再這樣下去,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時就會緊張起來了。


    如果被叫個三五次的話,恐怕也離被逐出隊伍不遠了吧。


    前世幾乎沒有團隊作戰經驗隻會單打獨鬥的萌新小夜瑟瑟發抖。


    “你的火恐龍的進化,是怎麽回事?”小天沉聲問道。


    啊,果然被察覺了嗎。


    小夜對這個問題的到來也不意外。當時的場麵雖然很混亂,但稍微留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異狀,小夜並不打算刻意隱瞞什麽。


    “這個啊,應該就和你想的一樣。”小夜坦言,將關於困擾火恐龍已久的病症,“瑪爾迪弗綜合征”——更多的時候會被叫做“進化障礙症”,向小天詳細地說明了一遍。


    這個症狀被發現的時機實在是很巧,也很好運。在巨大快龍招式的壓迫之下,小火龍吸收了龍之怒的能量,得以平安進化,也暴露出了他體質的缺陷。之後,正輝博士幫它診斷出了問題所在,對於解決問題的方式也提供了意見——花費昂貴的醫療費入院接受規範的治療,或者和初次進化時一樣,嚐試尋找自然界中的能量源。


    “我本來想向夏伯詢問一下,能不能使用紅蓮島地下的岩漿來令火恐龍渡過進化的危險期。但夏伯最近不在紅蓮市,又正好趕上了這次的戰鬥。”小夜笑著道,“還好最後它成功進化了,也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


    據正輝博士所說,未來噴火龍如果有機會超級進化的話,恐怕還要顧慮同樣的問題。但小夜知道鑰石和超級石都非常少見,花費大價錢都不一定能得到手,自己作為一個一窮二白的平民訓練家,幾乎不需要考慮超級進化的問題。


    靜靜地聽著小夜的講述,小天微微垂頭,劉海的銀絲遮擋了眼眸。


    小夜的語氣就像在普通地談笑一樣,但小天清楚,這根本不是什麽能夠愉快聊天的話題。對於熱愛寶可夢的訓練家而言,自己最初的搭檔有生命之憂,可以算是最災難性的消息了。


    進化障礙症,小天對這個病症有所耳聞,知道醫院可以為確診的寶可夢提供絕對安全的進化環境。他同樣知道小夜為什麽不選擇這個最安全快捷的解決方式——她是孤兒出身,無法負擔高昂的醫藥費。


    如果紅蓮火山的岩漿確實能夠達成同樣的效果的話,這確實是個省力又省錢的好方法。但是,小天還記得,當火恐龍想要摘下不變石時小夜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甚至不像是自己認識的小夜會說出口的話語。


    那時她分明還不確定這個做法是否可行。


    此時的小天覺得,自己的腦海深處似乎分裂出了兩個意識。理智的一端正在平靜地說,所有人都有自己做出選擇的權利。無論那個選擇是否合理,隻要沒有危害到他人,他便無權幹涉,也不應幹涉。


    而感情的另一端——


    銀發少年忽地站起。


    “小天……?”


    小夜抬起頭,隨後微微一窒。


    盡管和小天在同一座城鎮生活過許久,旅行開始後又多次並肩作戰,小夜都從來沒有見過——那雙冰藍的眸子中盛著如此鮮明熾烈,絲毫不安定的情感。


    “為什麽,不讓我幫忙?”


    少年一字一句地道。


    病房中陷入了短暫的寂靜之中。


    小夜的神情顯得有些驚訝。並不是因為小天與以往的冷靜樣子不符的動作和語氣,而是因為他話語的內容。


    在故鄉真新鎮的共處時光令小夜早已對這位同鄉十分了解。小天是個待人十分有度的少年。他看起來有些冰冷不近人情,但事實上總是禮儀周到,並不驕橫,也不過分疏遠;而與大多數熟識的人相處時,同樣也不過於親近。


    他將自己能夠碰觸的範圍和不能碰觸的範圍劃分得很清楚。他會在需要時給出自己的建議,但不會因此否決任何人,不強迫任何人接受他的意見——被小智和小茂吵得忍無可忍時倒是偶爾會使用武力鎮壓。他從不要求誰“你需要這樣做”,即使現在成為了小隊的臨時隊長,對隊員的指示也僅限於戰鬥中,在日常生活裏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的做法指手畫腳過。


    這樣的待人接物的方式可以說是“恰當”,也可以說是“高冷”。他在自己與他人之間畫下了一道彬彬有禮的界限,不拒人千裏之外,也不會與誰過度親近。


    但是,現在他卻用一句不符合他處事原則的話語,親手打破了這條「界限」。


    至於這意味著什麽,無論是小夜還是小天本人都並不清楚。因這個事實而感到驚訝的小夜不禁晃了神,導致自己的回答都遲了十幾秒。


    “如果夏伯館主告訴我使用岩漿行不通的話,我其實是打算找你借錢的。”察覺到自己過長的沉默,小夜連忙補救,“隻是沒想到前天會發生那樣的事……”


    “……”


    “……”


    “……”


    “好吧,剛才我在說謊。”小夜被小天盯得心虛異常,為了防止自己真的被踢出隊伍,隻好誠實坦白,“其實我還沒想過行不通的話要怎麽辦。但既然噴火龍已經安全進化了,就不用考慮這個問題啦。”


    最終,小天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


    他看得出小夜那一瞬間的茫然不解。


    無論是在真新鎮居住時,還是在旅行中,自己的這位同鄉——也可以算作半個幼馴染——她的一切行為舉動都指向了這個結論。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在小夜的思考模式中,可能連“求助他人”的選項都不存在。


    即使他們已經在一個小鎮生活許久,已經並肩作戰這麽多次,甚至已經組成了臨時的小隊。


    如果這樣還不夠的話……


    走出同伴的病房時,銀發的少年再一次地堅定了心中的「那個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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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他從不要求誰“你需要這樣做”,即使現在成為了小隊的臨時隊長,對隊員的指示也僅限於戰鬥中,在日常生活裏從來沒有對任何人的做法指手畫腳過。


    小傑:(不滿)你明明就要求過我把手從你肩膀上拿開!語氣還特別強硬!


    小天:(冷漠)吃完蘋果沒洗手的人無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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