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逐漸沉入地平線下,最後的餘暉在天際線映出一道溫暖的火燒雲。而東方的天空已經開始浮現出星辰,與地麵上的火把一同閃爍。


    少年少女們走在山穀的石子路上。忙碌而快樂的火焰之民們在身邊跑來跑去地搬運食材,步伐合著鼓聲的節奏,令他們不得不放大音量才能勉強聽清彼此在說什麽。


    “力壯雞在昨天的戰鬥中進化了?”


    小夜詫異道。


    “嗯。”陽羽點頭笑道,“它已經停留在力壯雞的形態很久了,我有想過或許和無法使用火焰有關係——現在能順利進化真是太好了。”


    被談及的火焰雞正走在三人身旁。雖然身形已經變得高大,它的性情倒是絲毫未變,快樂地追著來來去去的人們奔跑,活像一隻蹦蹦躂躂的小鳥。


    陽羽簡練的一句“在戰鬥中進化”遠不足以表述當時的實際情況。小夜本能地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什麽,隻是現在大家都全心全意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晚宴,回憶戰局的無趣話題就留到宴席結束後吧。


    隨後,小夜與兩個小夥伴一起回到陽羽家中,接回了自己的寶可夢們。


    剛經曆一場大戰的寶可夢還有些驚魂未定,終於見到自己的訓練家後紛紛急不可耐地一擁而上,圍著小夜嘰嘰喳喳起來。噴火龍一副哭唧唧的樣子,看起來很想把主人壓個滿懷——好在陽羽家的院子並不那麽寬闊,小夜隻需要後退幾步就可以回到走廊,避免了剛接好的左臂骨再被壓錯位的悲慘結局。


    可能是由於對手史無前例地強大,訓練家又倒下了太久,連向來冷靜的大比鳥和森林蜥蜴都不再心如止水,緊張地在寶可夢堆的外圍繞圈——也隻有沒心沒肺的鬼斯通還在悠然飄忽,湊上前聞了聞主人頭上繃帶的藥味後便皺著臉開始戰術後仰,一副下不了口的樣子。


    小夜連忙一一安撫同伴們,順帶檢查了大比鳥的身體狀況。


    迎擊岩石炮帶來的傷害在短短一天內當然無法痊愈,大比鳥的翅膀上纏著一圈圈繃帶,隱約散發出清淺的藥味。不過它的精神狀態看起來還不錯,想必隻要再休息幾天就能恢複如初了。


    見寶可夢們都是一副憂心忡忡,愁眉苦臉的樣子,小夜想了想,簡練地說出了一句最有效的安撫,“晚宴要開始了,一起去嗎?比前幾天都要豐盛的那種。”


    “!!!”


    此言效果奇佳,所有寶可夢的表情瞬間反轉,其中幾隻已經滿臉都寫著“歡喜瘋了”。


    於是,把愁苦忘在腦後的寶可夢們跟著三個人類浩浩蕩蕩地開出房間,在石子路上擁擠地拖成長長的隊列。


    小夜輕輕托起絨毛團,打量著自己綁滿繃帶的肩膀,一時不知該將皮丘放在哪裏。一人一鼠懵懵地對視片刻,最終小夜一抬手,將電氣小鼠放在了陽羽頭頂。


    皮丘似乎對這個位置很滿意,一揚小爪子,啪嘰地壓倒了眼前搖擺的嫩苗狀呆毛。紅發少年的脖子被它的尾巴掃得發癢,忍不住搖晃著頭笑了起來。


    暖色的餘暉消散時,晚宴已準備就緒。


    長桌成列擺放,與火把一同沿著河岸綿延地向遠方延伸。桌子上已經擺放好了各式各樣的菜肴,一時間飄香十裏,連河裏的鯉魚王都成群地躍出水麵,貪婪地嗅著彌漫在水氣中的香味。


    一度崩塌的河堤已經被重新加固,上麵有不少油漆未幹的彩色簡筆畫,顯然是勞動者一時興起的信手塗鴉。似乎有人想把桌子搬遠一點,防止油漆和水泥的氣味影響食欲,也有人覺得離河太遠,無法欣賞順河漂流的燈火就失去了宴席的氛圍。雙方為了這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認真爭執了起來,甚至起了現場來個寶可夢對戰的心思,直到黑著臉的靖睦忍無可忍地叫停才意猶未盡地作罷。


    不少參與了昨日大戰的人身上還纏著繃帶,傷勢較重的幾人甚至走路都還不穩。但他們都暫時忘記了這件事,始終興致勃勃,滿麵笑意。


    ——仿佛從未受到過傷害一樣。


    小夜三人順著人流湧進河畔的廣場。人群的密集程度令小夜愣了愣,還沒來得及問這是在做什麽,便見陽羽笑著將小皮丘塞給勇真,衝小夥伴們擺擺手。


    “那我先歸隊啦。”


    “噢,加油啊陽羽!”


    勇真目送自己的竹馬螃蟹似地往祭台處擠過去,十分不講究地拎著皮丘的後脖頸,直到被忍無可忍的電氣小鼠咬了一口才手忙腳亂地改變姿勢。


    “歸隊是指……”小夜不在狀態地眨眨眼。


    勇真一邊甩著手,一邊踮起腳尖指向前方,“這還用說——你看那兒。”


    小夜順著棕發少年所指的方向看去。


    廣場上已經站滿了高高矮矮的紅毛,而中央的祭台卻空曠不少,隻有一隊人站在盟約之柱下。他們服裝統一,布料被烈火般鮮豔的紅色所浸染,腰間都掛著小巧而精致的腰鼓。陽羽勉強從人群裏擠出一條路,正向祭台上的人打招呼。


    火焰之民的族長與繼任者被簇擁在中央。或許是因為異鄉人的發色太過醒目,他們遠遠地便看見了小夜,但實在難以穿過密實的人群,隻能揮揮手以作招呼。


    直到此時,小夜才察覺到幾乎所有火焰之民都聚集在了廣場上,裏三圈外三圈地將祭台包圍,怪不得寬闊的廣場都變得如此擁擠。


    異鄉人頓時了然,“難道說……”


    勇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就是那個‘難道’啦!”


    夜色似水,四周逐漸安靜下來。外圍的火把搖曳著灑下光輝,將整個廣場染成暖融融的橘紅色。


    祭台上的人已經排成整齊的隊列,肅穆地站立著。時針指向八點整的瞬間,台下的族長揚起手,用力敲響了宣告開始的第一個強音。


    [時間已到。]


    [迎神之舞,開始。]


    圍繞著盟約之柱的二十四位舞者的步伐隨著節奏律動起來。他們敲打著腰鼓,看似單薄的鼓麵發出隆隆響聲,在烈焰穀中如雷鳴般回蕩。鮮豔的衣襟隨著舞姿獵獵作響,仿佛一團團熱烈燃燒著的火焰,擁有震撼人心的力量感。


    小夜看到陽羽的眼神很明亮——就像是多年執著的願望終於實現了一樣。


    火把的光映在盟約之柱上,通過那道自上而下的深深裂痕深入晶體內部,令光點在其中應和著鼓點躍動不止。


    一身紅裙的晴奈旋轉著翩然落在祭台正中央。她張開雙臂,溫柔又堅定地做出環抱的動作,烏佩鼓的節奏也隨之抵達最激昂的巔峰。


    一片絢麗的火光灑了下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注視著眼前這跨越五百年的悠久時光,再度出現在人世的奇跡——夜空中,那美麗的火鳥加入了人們的舞蹈。


    燃燒的羽毛映亮了夜色,卻並不顯得刺眼;而它就在這溫和的光中盤旋、翻轉、輕盈起舞。許久不散的火星在它身後拖出長長的光痕,仿佛彗星之尾,又像微型的銀河,美得幾乎攝人心魄。


    迎神之舞,神明的眷屬為了迎接神明而創造的舞蹈。隻有當神明回應呼喚,與眷屬共舞時,這支舞蹈、乃至整個拜火節的祭典才是完整的。


    而如今,五百年來殘缺的圓環被拚合上了最後一塊,一切終於重歸圓滿。


    舞蹈已經接近尾聲。圍繞祭台的火把如同被賦予了靈性般躁動起來,火苗活潑地脫離原位,旋轉著向盟約之柱凝聚;二十四位舞者驟然變換陣型,以晴奈為中心靠攏;夜空中的火鳥也在同一時刻下降高度。一時間宛如天地間的所有光亮都集中在一處——下一刻,隨著最後的音符一同迸裂開來,化為鋪天蓋地的巨大火蓮。


    火焰之民們早已淚眼朦朧,卻依舊固執地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天空中屬於他們的神明,生怕錯過一丁點細節。低低的抽噎聲在每個角落響起——並不顯得悲傷,而是充滿純粹的喜悅。


    烈火的蓮華轉瞬即逝。蒙蒙光亮灑下地麵,覆蓋了整座烈焰穀,幾乎像是一場火星組成的細雨。


    這便是火焰的神明與眷屬合力製造的、古老的迎神之舞在五百年後的首次謝幕。


    寂靜持續了好一會,才被斷斷續續的私語或哭笑聲所驅散。


    忍得很辛苦的勇真終於痛痛快快地嚎了幾聲。他上次哭還是在路都走不穩的年紀,一邊嚎一邊還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用眼神打量旁邊同樣沉浸於強烈的情緒中無法自拔的族人,以及異鄉人小夜……


    嗯?


    意識到那特立獨行的紫毛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勇真的嚎啕頓時卡住了。他懵然四顧,環視了好半天才在不遠處發現了小夜的——一縷衣角。


    由於自己的運動服已經殘破的不成樣子,小夜現在套著火焰之民夏季常穿的單衣,顏色是淺淡的乳白色,在黑夜中頗為顯眼。勇真繞過人群走到廣場邊緣,精準捕捉到了整個人都隱藏在巨大的果汁桶後的小夜。


    “你……在幹什麽?”棕發少年望著快要躲成一個球的小夥伴,滿臉都寫著問號。


    “我隻是覺得,”小夜謹慎地把衣角也攏了攏,“在這種時候頂著紫發出現在丹羽大人麵前不太好……?”


    勇真在族內會議光顧著惦記溜號去找手鏈,沒怎麽聽阿蘇山大戰時的狀況,聞言頓時原地化身問號精。反倒是站在一旁的人立刻反應了過來,毫不客氣地一通哈哈哈——仔細一看,此人正是當時騎著烈焰馬開著喇叭拎著族長一通亂跑的家夥。


    “怎麽,你怕丹羽大人看見你又氣到吐火?”騎馬青年邊笑邊說,“那超級混亂子彈都失效一天多了,沒事兒的,出來吧。”


    “但是,丹羽大人見到‘鳴上族人’會生氣其實與混亂狀態無關吧?”小夜嚴肅地問道,“就算現在已經冷靜下來,在重要的祭典上看到好不容易轉危為安的族人之間混入了一個‘過去的死敵’,真的沒事嗎?”


    “……”騎馬青年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回想起當時丹羽大人氣成爆炸鳥的樣子,還真沒敢大著膽子重複一遍沒事,隻能支支吾吾道,“但就算這樣也不能讓你躲躲藏藏……”


    “而且舞蹈都結束了,該解散開飯了。”


    “……也對哈。”


    雖然掛葡萄糖可以短暫提供人體所需的營養,但一天多沒有進食也足夠將人餓成鬼斯通。勇真十分理解小夥伴的心情,比起去找神明大人解釋清楚自己真的不姓鳴上,先填飽肚子才是真正的剛需。


    於是,棕發少年拉著小夜就近找了個桌子坐下,開始大快朵頤。


    廣場上的人群散去了一部分,但依舊有人舍不得離開,眼巴巴地看著停駐在盟約之柱旁的神鳥,生怕少看一眼這麽大一隻鳥就消失了。但這麽重大的節日裏總不能餓著肚子——於是,機靈的紅毛們幹脆一人拖著一張桌子搬到廣場,正麵對祭台,胡吃猛塞與觀賞神明兩不誤,倒也熱鬧得不得了。


    如此做的人並不是少數,很快,廣場便被橫七豎八的桌椅和菜肴填滿,歡聲笑語淹沒了可憐的衛兵隊長試圖維持秩序的聲音。見不得混亂的靖睦被氣得眼冒金星,隻好轉過身去眼不見為淨。


    被滿廣場的人死盯著的神鳥倒是淡定得很,不緊不慢地一枚枚吃著特意為它準備的樹果,絲毫不覺得不自在。


    業和晴奈對桌椅的整齊劃一毫無執念,開開心心地隨大流,坐在了距離祭台最近的位置。他們在一天前才剛剛迎回自己的神明,此時對待丹羽之神的態度卻並不過度恭敬,在吃飯的間隙時不時談笑幾句,像是在對待一位熟悉的老朋友。火焰的神鳥也不吱聲,隻是偶爾眨眨眼,歪歪頭,晃晃羽毛以作回應,倒是一點都不像那個發狂暴走的可怕怪獸了。


    此前大多數族人都沒有與火焰鳥打過照麵,這還是第一個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從不怕生人,自然也不怕生鳥的火焰之民們熱情洋溢地與神明單方麵寒暄,紛紛積極主動地進行自我介紹,希望自己能夠被記住。


    火焰鳥用烏黑的眼睛凝視著說話者,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愈發鼓舞了人們的表現欲。族長在一旁笑眯眯地圍觀,時不時地補充幾句自我介紹者的優秀之處和大戰中做出的貢獻,硬是將晚宴掰成了表彰大會的畫風。


    雖然一邊鬧哄哄地吃飯喝果汁,一邊與神鳥進行初次交談實在不是什麽嚴肅的大會氣氛。


    小夜和勇真坐的位置比較遠,一時半會還波及不到他們,倒是陽羽被加在二十四舞者的隊伍裏挨個排隊會麵神明,沒能先行脫身與小夥伴匯合。


    眼看著自己與火焰的神鳥距離越來越近,陽羽心中有些忐忑。


    雖然事出有因,但他畢竟違規敲響了隻有族長及繼任者有資格碰觸的烏佩鼓。昨天族長忙於善後和修複工作,並沒有對他的此舉發表什麽評價,但是……


    會不會族長,甚至大家其實都很不滿呢?


    丹羽大人會生氣嗎?會原諒他嗎?


    胡思亂想尚未結束,他已經被推到了最前方,差點一頭跌在祭台上。紅發少年忙不迭地站穩身子,緊張地張了張嘴,一時沒能發出聲音。


    而火原業已經泰然自若地接過話頭,“丹羽大人,這孩子是火原陽羽,昨天深入敵營,用烏佩鼓為我們傳遞信息的大功臣。還有……”


    眼見陽羽已經緊張到快要忘記呼吸,業雙眼一眯,笑道,“也是下任族長的候選人之一。”


    陽羽:“……”


    小夜amp;勇真:“……”


    族人們:“……”


    陽羽:“……”


    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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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火焰·狀況外·鳥:怎麽了,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空氣突然凝固?(茫然成問號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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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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