颶風與暴雪在蒼藍的神域肆虐。冰原劇烈震動著,令人恍惚間覺得連腳下的大山都會在下一刻崩壞,化作災難中粉身碎骨的灰燼。


    冰封的湖泊之上,暴走的巨象正在嘶聲咆哮。那戰錘似的長鼻沉重卻靈活,如同閃電般橫掃四周,幾乎頃刻間便將接近它的寶可夢盡數擊落。


    小夜早已意識到不妙。她飛快地向天空打出撤退的指令,腳下步伐不停,如疾風般在碎石冰礫之間閃躲。原本載著訓練家的鬼斯通被拽成了嘴歪眼斜的幽靈風箏,幾乎體會到了和利歐路同樣的暈車感,全靠最後一絲毅力才勉勉強強張開守住的屏障,將飛石阻擋在外。


    劇烈的風雪阻礙視線,令小夜難以看清冰之巨獸的動作。她的耳麥正沙沙作響,似乎是指揮官正在說些什麽——但一切聲音都被隨之而來的巨響掩蓋。


    冰象揚起頭顱,巨大的身軀近乎直立而起。隨後,它的兩隻前足重重砸落在冰麵上。


    那一瞬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崩地裂般的震顫。磅礴的衝擊波令高空的無人機都受到影響,被遠遠推飛出去;而對於尚未撤出蒼藍湖範圍的冒險者們而言,那幾乎像是有炸彈在近在咫尺的麵前被引爆。


    在亂戰中,昔日澄淨的湖泊早已徹底凍結。如山岩般厚重的冰殼在衝擊力的作用下轟然開裂,一道道裂縫扭曲著擴張開來,形成遍布大地的可怖斷崖。縫隙底部深不見底,冰刺與砂石在裂穀中碰撞擠壓,幾乎像是巨獸猙獰的牙齒。一旦有人墜入其中,不出幾秒鍾便會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而在日月無光的災難中,一道晶藍的電光正在閃爍跳躍。


    冒險者的動作太過迅捷,連上空懸浮的無數攝像頭都無法捕捉她的身影。沒有人知道她究竟在那場能夠輕易殺死人與寶可夢的大地震中做了什麽,待風雪稍歇,畫麵恢複穩定,她與另外兩人已經穩穩落在湖岸邊。


    盤旋的無人機穿越風雪,將白袍上刺眼的血色清晰映入鏡頭。


    再強壯的南國人都無法在直麵大地震的衝擊波之後毫發無傷。此刻的寺島姐弟早已陷入昏迷,精靈球中的水箭龜們也傷痕累累,連堅硬的龜殼都破裂開來,裸露出柔軟而脆弱的身軀。


    北鬥尋到一處未被波及的柔軟積雪,將懷中的兩人輕輕放下。鮮血從她的額頭徐徐滴落,仿佛怒放的鮮花般刻印在白雪地中。


    冒險者隨手擦去滑落到眼角的血珠,抬頭望向湖心。


    暴走的巨象早已分不清敵友,隻會蠻橫地毀滅周圍的一切生命。此刻,它正在一步步逼近湖邊的祭台——被冰封的冰見族人和寶可夢們都還停留在原地,像是一座座太過生動的冰雕。


    麵對如此巨大的怪物,任何人都會無法抑製地心生恐懼。但蒼藍湖畔唯一一個尚未敗北的戰士從不恐懼,淺紫色的眸中隻有近乎燃燒著的決然。


    訓練家站起身,將染上紅色的麵具扶正,右手已經扣住了腰間的精靈球。而在她不顧代價地再次衝向巨獸前,耳麥裏傳來了吉恩嚴肅到近乎冷冽的聲音。


    “北鬥,停下。”


    話音未落,蒼藍湖上空亮起了耀眼的粉紫色光輝。


    巨大的屏障環繞湖心而立,將大半個湖泊完全籠罩其中。冰象龐大的身軀與光壁碰撞,那看似脆弱的能量屏障居然隻是微微顫動了一下,絲毫沒有崩潰的跡象。


    岸邊的訓練家隱約看到,在能量場的上方,似乎有兩隻瓢蟲模樣的寶可夢飄浮在空中。它們渾身縈繞著刺目的光,幾乎像是風雪中的太陽。


    小夜身形一頓,猶疑著暫時停下了步伐。而耳麥中青年的聲音繼續響起。


    “你別急,我的寶可夢正在阻攔冰象,族人們暫時不會有危險——先聽我說。”


    吉恩幹咳兩聲,勉強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沙啞。


    地震發生的那一刻,巨大的噪音將他的喊話聲完全蓋過,饒是他想出了千百個自救策略,也根本無法傳遞到冒險者耳中。而察覺到年輕的訓練家想要隻身赴險時,指揮官更是差點喊破了嗓子。


    冰見家族可以接納訓練家抱持著善意伸出的援手,但任何一個南國人都無法容忍素不相識的旅人為此賭上性命去死戰。見北鬥聽從指示暫時停止衝鋒,吉恩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剛才我的寶可夢已經掃描了冰象的全身。”青年沉聲道。他麵前的屏幕正閃著瑩瑩白光,精神力掃描生成的巨獸輪廓正描畫於其中——而那位遠在另一座城市的長老發來的寥寥數字附在圖畫之後,將破局之策傳達給了風雪山的戰場。


    “正如你所見,急凍鳥被凍結在巨象腹部。那附近的冰層硬度極高,恐怕很難擊碎——但除此之外,在它身上還有兩處‘要害’。”


    “為了支撐龐大的身體運作,除去腹部之外,它的鼻尖與脊背分別還有兩個‘副能量核’,想必你之前已經看到了它們的位置。隻要同時將這兩處破壞,冰象有極大的概率會停止行動!”


    “我明白了。”小夜幹脆地應道,“需要我做什麽?”


    “我已經拜托了以歐路普,將破壞冰象需要的武器交給你。”


    隨著話音落下,一個漆黑的箱子被精神力包裹著從天而降。小夜接過箱子打開——裏麵放置的是兩枚沉甸甸的金屬圓柱體。


    “冰象的身軀很堅硬,寶可夢的招式很難對它造成有效殺傷。箱子裏的是震撼彈,我已經調整過了聲波頻率,隻要將它貼在副能量核附近,起爆後能夠輕易破壞冰象的外殼。”


    冰之巨獸還在不斷衝撞著精神力屏障,令整座冰原都震顫不已,無人機拍攝到的畫麵也隨之不斷抖動。見屏幕中負傷的冒險者已經將箱中的武器握在手中,吉恩繼續道:“——隻是時間緊急,我來不及準備更多震撼彈。你們要謹慎行動,務必一發即中!”


    暴風雪中的訓練家頓時一怔。


    “你們”?


    莉玖和龍星還躺倒在積雪裏,沒有一絲清醒的跡象。而指揮官的話音落定後,另一道少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收到。”


    小夜詫異地回過頭。白茫茫風雪之中,騎著鹿的少年身影緩緩浮現——隻是,在巨象咆哮之後,他本應是被冰封的一員,絕無可能出現在這裏。


    “卡爾先生……?”


    “抱歉,來晚了一步。”冰發的少年縱身從萌芽鹿背上躍下。兜帽被劇烈的風吹落,露出刻印著蒼藍飛鳥圖案的麵具,和孔洞之內明亮依舊的琉璃色眸子。


    仔細看去,他的左腿和左手臂的衣物上都沾滿了冰晶,像是被凍結之後硬生生拉扯出來一般。握劍的手掌上也遍布傷痕,連原本雪白的劍柄都染上了深紅的汙跡。


    “正如我們所知,聲波無法憑空將我們冰封。它隻是令我們原有的力量活躍、扭曲、膨脹,最終將自己吞噬。”


    在燈火璀璨的書庫中,小夜和卡爾曾經翻閱到一段類似的記載。


    寒冰的造物沒有神智,自然無法理解人類的語言。真正令它們服從指令的是“聲音的頻率”。在那頁泛黃的記錄中,曾有人發現一種特殊的頻率:傀儡的能量會被那道聲音激活、強化、隨後徹底失控——有時它會爆裂開來,在泥土地上留下深坑;有時它會蕩平周圍的一切,直到能量耗盡軀體崩潰;也有些時候,暴走的力量會將它自身凍結,無聲無息地毀滅。


    這種危險的現象不僅會出現在冰傀儡身上,有時甚至會波及到寶可夢或是人類。曾有不止一位冰能力者與他們的寶可夢搭檔在實驗中被冰封,再也無法醒來。


    而這一切的前提都是“體內存在能夠被激活的冰係能量”。就像操縱烈焰的噴火龍絕不可能被憑空冰結一樣——


    “我幼時曾經生過一場病。雖然性命無憂,但操控寒冰的才能因此徹底離開了我。最終,我唯一的武器隻有那雙沉重到難以揮動的劍而已。”


    少年清朗的嗓音蓋過風聲,清晰地傳入人們耳中。


    “那時我曾經想過。難道是神明厭棄了我嗎?”


    作為銀衣劍客,雪城的戰士,舊村的守護神——以及唯一一個幸免於難的冰見之子,少年在冰原之上微笑了起來。


    他拔出劍,泛著冷光的劍鋒遙遙指向遠處暴走的巨獸。


    “如今想來,我真是——”


    “被神明眷顧著啊。”


    風暴愈演愈烈。無人機在空中搖搖欲墜,鏡頭的焦距也隨之搖擺不定。而即使畫麵晃動得令人頭暈,直播間中的所有觀眾依舊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冰原上那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冰見家族的少年乘上萌芽鹿——他唯一一隻非冰係的搭檔,越過結冰的湖泊中無數猙獰斷崖,直衝巨象背後。而擁有金色羽毛的鳥兒則載著訓練家一飛衝天,掠入被精神力量籠罩的戰場。


    訓練家冷靜的紫色眼睛映照著冰之巨獸發狂的模樣,和它鼻尖那一點不起眼的白光。


    她深知延長戰對他們而言毫無勝算。是這尊龐然大物先將人類擊落,還是人類先碰觸到它的能量核——一切都賭在了這場速度的競技之中。


    “冰象通過感知聲音和熱量來索敵,可以試著幹擾它。”


    吉恩的聲音順著耳麥傳來。鳥背上的訓練家拋出精靈球,幽靈再度浮現在光芒裏。


    無數幽綠的鬼火在冰雪遍布的天空中綻放開來,又如同飛絮般四散飄落,在結冰的湖麵上散布下無數光點。與此同時,戰場另一端的萌芽鹿發出刺耳鳴聲,沿著斷崖與深溝層層回響,將精神力覆蓋的戰場盡數籠罩。


    冰之巨獸的動作隻停頓了短短一瞬。下一秒,它驀地仰起頭,戰錘般的長鼻猛力揮動,狠狠砸向空中的大比鳥。


    盡管正在被以歐路普的精神力量壓製,它的攻擊依舊快得驚人。幸好謹慎的鳥兒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見狀立刻高飛閃躲,穩穩避開了這一擊。


    ——毫無疑問,巨象能夠精確辨識屬於人類的體溫和聲音,障眼法隻能阻擋它的腳步幾秒鍾罷了。


    白光閃亮,暴鯉龍魁梧的身軀出現在風雪中。它咆哮著釋放出滾滾巨浪,纏繞在冰之巨獸腳底。暴風席卷著水浪凝聚成錐形,又在冷氣中化為尖銳冰刺,自下而上狠狠刺擊冰象的雙足,令它的身形搖晃起來。


    即便暴鯉龍已經使出渾身力氣,對於山丘般的怪物而言,它依舊太過渺小了。不出片刻,冰象便掙脫水浪與暴風的束縛,狠狠將阻撓者踢飛。暴鯉龍的身軀仿佛脆弱的爬蟲般在空中翻滾,掉落進積雪中無力起身。


    ——但它依舊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借此機會,大比鳥披著閃電一路俯衝,向冰象粗壯的長鼻拚命飛去。


    萌芽鹿背負著訓練家,正疾風似地在空中奔跑。


    它無法直接操控冰雪,但當它施展出自然之力時,整個蒼藍的神域都成為了它的後盾——冰光在風雪中劃過,凝成一道道空中的踏板。萌芽鹿便在晶瑩剔透的階梯上接連跳躍,身姿仿佛踩踏著空氣飛行的鳥兒一般輕靈。


    冰之巨獸隱約察覺到了來自背後的威脅。它扭轉頭顱,粗壯的鼻子化為長鞭,將寒冰凝成的道路狠狠抽斷。


    而這當然難不住身經百戰的萌芽鹿與它的訓練家。隨著指示聲落下,暴雨般的寄生種子落在冰象的鼻子上,頃刻間便生長出無數柔軟藤蔓。萌芽鹿以此作為緩衝,從容化去衝擊力,踏著那巨大的長鼻再度起跳,自然之力早已鋪出長長的滑梯,載著白鹿輕巧劃過,避開了巨獸的攻擊範圍。


    冰象憤怒地錘擊地麵,無數冰棱飛濺而起。少年手中的雙劍揮舞得近乎密不透風,依舊有不少碎冰突破防禦,在訓練家和萌芽鹿身上留下細密傷痕。而他們依舊毫不動容,踏著透明的階梯不斷向冰之巨獸的脊背靠近。


    山丘般的怪物扭過頭去,似乎不再將注意力投注向他們——當然,這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卡爾神色肅然,緊盯著戰場另一端飛舞的金色鳥兒。終於,在距離冰象的脊背還有十幾米時,少年麵色一變。


    “——種子炸彈!”


    寄生種子附在萌芽鹿的潔白長角上,瞬間生出長而堅韌的藤蔓。在打草結的作用下,細密的藤蔓將種子炸彈緊緊捆住,仿佛流星錘般在空中狂舞幾圈,狠狠砸向巨象的頭顱。


    這一擊的力道遠勝於直來直去的攻擊。連那尊龐然大物都被砸得一顫,原本瞄準了目標的長鼻頓時落空。而身臨險境的紫發訓練家借機翻身,落在鬼斯通的背上重整態勢。羽翼受創的大比鳥無法再飛行,踉踉蹌蹌地順著紅光回到了精靈球中。


    冰之巨獸絲毫沒有給人類喘息的機會。眼見巨大的冰球迎麵而來,訓練家腰間的紅白球一顫,森林蜥蜴從中一躍而出。


    對於草係寶可夢而言,雪山之巔的寒冷幾乎是無法忍耐的。但森林蜥蜴根本無暇顧及冷熱,無數閃著光的葉片從它的身後浮現,風暴般向前襲去。


    它當然無意與冰球正麵相抗。凝聚成旋風的魔法葉自下而上騰飛,試圖將冰球推離原先的軌道。艱澀的力道隔空傳來,森林蜥蜴迎著寒風猛衝向前,手肘的飛葉化作利刃,狠狠擊打在冰球底部。


    寶可夢傾盡全力的攻擊終於將冰球推開,擦著訓練家的衣角掠過。而來不及閃避的森林蜥蜴被迎麵直擊,遠遠飛出戰場不知所蹤。


    鬼斯通貼地疾飛的身形一頓,尖利地哀嚎起來——不知何時,裂穀中探出無數冰刺,幽靈猝不及防地被凍住大半身軀,根本無法動彈。


    眼看冰象的前腳已經要當頭踩下,利歐路顧不得腳下的冰棘是否危險,將全身的力氣都灌注在了閃著橙光的拳頭上。隨著傾力一擊的劈瓦打碎冰殼,得以脫身的鬼斯通立刻遠遠飛走,沒有葬身在巨獸的前足之下。


    冰象沉重的身軀砸擊冰麵,強烈的衝擊波將利歐路被彈飛,落入碎石冰屑之間沒了動靜。


    此時,載著訓練家飛行的鬼斯通早已疲憊不堪,肩上的皮丘也在數次掩護之後用盡了體力,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抓緊訓練家的衣襟才沒有被甩掉。精靈球中躺滿了傷痕累累的夥伴,已經沒有哪隻寶可夢還有戰鬥的餘力。


    ——而冰之巨獸已經近在咫尺。


    北鬥輕輕拍了拍鬼斯通,隨即猛地翻身一躍,落在溝壑遍布的冰麵之上。


    晶藍的電光載著人類在裂穀之間閃掠,巨獸的長鼻依舊如影隨形。直到螞蟻般渺小的人類一路東躲xz,看似慌不擇路地靠近了冰象腳底,它才終於改變了動作。


    那山嶽般的前腳抬起,毫不留情地踩向人類——但震動過後,屬於生物的體溫和心跳依然平穩地存在於山巔。


    鬼斯通的雙眼藍光流轉,精神力托舉著訓練家直衝天際。


    長時間作戰的幽靈似乎已經體力不支。它勉強護著訓練家躲過一劫,自身卻疏於防範,被迎麵飛來的冰礫擊中,氣體凝成的身軀頓時遠遠拋飛而出。


    失去精神力托舉的小夜仿佛斷線的風箏,立刻從空中墜落下來。原本掛在腰間的震撼彈也在衝擊中脫落,墜入深不見底的裂穀不見了蹤影。


    唯一的武器徹底遺失,寶可夢夥伴們身負重傷,下方冰象的長鼻正欲纏繞而上——


    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從絕境中脫身。


    直播間中無數觀眾都在同一時刻發出了驚呼。吉恩死死握住通訊器,幾乎要將金屬外殼捏到變形。


    但冒險者依舊鎮定如初。她張開手,晶藍的煙花打向空中——那是他們事先約定好的,準備引爆震撼彈的信號。


    隨著藍光在陰沉的天空中綻放,卡爾和他的搭檔毫不猶豫地衝向前方。萌芽鹿踏著冰梯從龐然大物身邊滑過,少年手中的震撼彈被拋出,牢牢吸附在冰象的脊背上;與此同時,那條粗壯的長鼻也終於捆束住了紫發訓練家的腿。


    對於高山般的怪物而言,人類實在是太脆弱而渺小了。它的鼻子隻是微微收緊,早已受創的右腿便已不堪重負。小夜聽到清晰而巨大的骨骼碎裂聲傳入腦海,幾乎震得人神誌恍惚,眼前泛著光的堅冰也被塗上了大片黑影。


    盡管如此,她的大腦依舊在清明地運轉,沒有一絲思緒被痛苦所幹擾。那隻單薄又柔軟的手掌穩穩按住了束縛著她的長鼻——在寒冰凝成的軀體內,微弱的白光正不斷閃動,像是心髒在跳動,又像血液在流淌。


    仿佛烏雲之中劃破天際的雷霆般,磅礴的晶藍色光輝從戰士的手心綻放開來。


    或許是震撼彈的閃光本就足以令人暫時失明,也或許是威力全開的波紋共振幾乎像是翻湧的海嘯——那一刻,幾乎所有無人機都隻拍攝到了漫天的光斑,令人看不清身在何方。


    片刻後,當視野恢複,所有人都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山嶽般的巨象失去了光澤。它的身形凝固在一個扭曲的姿勢上,鼻尖和脊背的冰殼上布滿了猙獰裂紋。


    短短幾秒間,細密的裂紋已經遍布全身。它長長的鼻子在令人牙酸的吱嘎聲中破裂開來,緊接著粉碎的是獠牙、頭顱、四足和軀幹。


    在無數震撼的目光注視下,冰之巨獸伴隨著轟鳴聲徹底垮塌。


    倒塌的龐大身軀激蕩起強風,將整個蒼藍的神域都籠罩進一片茫茫白色。而待爆鳴與風的呼嘯聲止息,結冰的湖泊之上多了一座高聳的冰礫之山。


    它閃爍著令人窒息的冷光,卻再也無法發出冰封大地的咆哮。


    高空中的無人機適時將鏡頭拉遠。湖上的冰山填滿了畫麵的每個角落,隻能隱約看到有人影從邊緣一閃而過。


    萌芽鹿拚盡全力,使出最快的速度在冰之階梯上奔跑,才在最後關頭勉強追上了目標——墜落的人類被它用藤蔓托住,又輕輕降落在背上。


    卡爾伸手扶穩同伴。看清冒險者的模樣後,少年幾乎立刻變了臉色。


    那身潔白的鬥篷早已被劃得破破爛爛,暗紅的鮮血從中滲出,夾雜著冰礫與霜痕,將淺色外衣染得斑駁不堪。而曾被冰象用長鼻捆絞的右腿彎折成了詭異的弧度,大片深紅在白衣上蔓延,觸目驚心的景象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


    少年向來從容,此刻卻難以控製自己的聲帶,連一句像樣的話都講不出來。而在他出聲前,那雙凜冽的紫眸先看了過來。


    即使身負重傷,年輕的冒險者神情依舊是冷靜的。麵具遮擋住了她的臉色,卡爾隻能看到染了血痕的紫眸一瞬不瞬,張口說出的話也依舊平穩,仿佛根本不曾感受到疼痛一般。


    “小心。”冒險者說,“「它」要醒了。”


    在陰沉的烏雲之下,潔白的飛雪之間,逐漸浮現出了瑰麗的色彩。


    那是變幻不定,美麗得不似人間的炫目光帶——風雪山位於赤道附近,絕不應該看得到高緯度地區才有的極光。然而此刻,被青綠光輝所籠罩的人們隻感到遍體生寒。


    在湖泊中心,冰晶堆砌成的高山之頂,有冷風徐徐吹過。


    輕細的冰屑與沙塵隨風飄飛,露出了其中尚未解體的高大冰核,以及閃爍不定的刺目光芒。


    明明正置身於暴風雪的山頂,呼嘯之聲不絕於耳,站在冰層之上的兩個年輕人卻詭異地覺得周圍一片寂靜,隻有那枚亮著光的、仿佛巨大生物產下的卵一般的冰核無比清晰地映在眼中,奪走了全部思緒。


    他們隱約聽到,似乎有某種聲音正隨著光芒的閃爍而作響。


    就像是……


    呼吸聲,心跳聲——還有,沉睡的生靈睜開眼睛的聲音。


    下一刻,颶風毫無征兆地席卷了蒼藍神域。


    在空中盤旋的兩隻以歐路普首當其衝,幾乎瞬間便被冷氣凍結,僵硬地墜向雪地。卡爾倉促地下達了光牆的指令,萌芽鹿豎起半透明光壁,在千鈞一發之時抵擋住了橫掃山頭的暴風雪。


    被屏障守護著的訓練家們看到,那枚光滑的冰核在肆虐的冷風中逐漸破碎。蒼藍色的生靈從中掙脫而出,揮舞著雙翼緩緩飛上天空,在地麵上投射出龐大陰影。


    它擁有美麗的頭冠,晶瑩剔透的藍色羽毛,與隨風飄揚的修長尾羽。寬闊的雙翼在風中輕盈舞動,翅膀末梢的翎羽融入天邊那美麗的極光之中,幾乎像是來自異界的仙靈。


    那本應是比任何寶可夢都要華麗而優雅的生物——但視線觸及它身上斑駁的傷痕,與那雙一片混沌的猩紅雙眼,他們同時心裏一沉。


    每個人都明白,計劃中最糟糕的那種可能性已經發生了。


    耳麥中傳來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似乎是吉恩在焦急呼喊著“快逃離蒼藍湖”。隻是,外界的一切都被致命風雪所籠罩,萌芽鹿勉力撐起的安全區也在逐漸縮小。如果踏出光壁之外,即使是擁有冰見姓氏之人也會被瞬間奪走行動能力——就像那兩隻墜落的瓢蟲寶可夢一樣。


    寒氣愈發凜冽,光是那雙冰色羽翼激蕩起的氣流都足以令皮膚刺痛不已。而蘊含著冰之神真正力量的冰棱已經遍布天空,反射著極光華美又冷冽的綠芒——或許那隻是尚未清醒的蒼藍神明無意識的動作,對人類而言卻是足以致命的武器。


    死亡尚未降臨,但望著遠空那詭異的極光,連遠在山下的寶可夢都在朦朧間嗅到了血氣。


    環視四周之後,北鬥心中有了決意。


    她輕輕掙脫少年的手,從萌芽鹿背上躍下。


    盡管右腿已經完全折斷,她僅靠單腳也依舊站得很平穩。無形的波紋在神域中掃蕩,匯聚,最終遙遙鎖定了遠空那隻飛舞的神鳥。


    “我來打開道路。”她對同伴說。


    冰刃散落,寒風怒號。反駁的話語與嘈雜的環境音一同被充耳不聞地忽視,晶藍色開始決絕地向掌心聚集。


    ——然而,在利刃即將成型的前一秒,小夜卻感覺到被凍得僵硬疼痛的四肢突然一暖。


    下一刻,鋪天的焰色取代冰霜,令冒險者意識到那並不是寒冷到極致而出現的瀕死錯覺。


    一雙羽翼溫柔地將兩個小小的人類環抱在內。火焰不動聲色地吞噬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冰棱與雪花,甚至連聲音都沒有發出多少,像是生怕驚動了被保護的人一般。


    年輕的少年和少女感覺到一股暖風包圍了自己。與向外釋放的烈焰不同,那暖風的溫度與走向都帶著種恰到好處的熨帖,以最仔細的姿態為他們驅除了寒意。


    小夜怔然仰頭,目光對上了神鳥搖曳著柔軟焰色的眸子——和曾在夢中出現過的身影。


    “丹羽大人……?”


    火焰的神明垂首。它的聲音朦朦朧朧,難以辨識性別、如同漆黑夜色中的燭光般明亮卻不刺眼,溫柔地在腦海中響徹。


    “很高興又見到你,「月亮的孩子」。”


    焰光自神鳥的雙翼蔓延到全身,示威般地亮出獠牙,令失去神誌的冰之巨鳥本能地後退了些許。


    “現在,站到我的身後去。”


    丹羽的神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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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伊川秀知:你們知道我為什麽遲遲沒有出現嗎?聽從工作人員的指示退到岸邊後,湖裏那個大家夥突然一腳跺出滿地裂縫,我們好巧不巧地全都掉了進去,爬也爬不出來,精靈球也摔丟了,隻好坐在溝裏當觀戰群眾。你別說,視角很棒,除了陰天和雪花之外什麽都看不見,音效倒是不錯,現在已經半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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