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書是被驚醒的,


    驟然驚坐起時還帶著背上一身冷汗,濕透了的衣衫,接觸到空氣涼颼颼的,但還是沒有他一顆心寒。


    如墜冰窟,


    猶如在寒。


    蕭玉書蒼白著臉色,悶頭在床上呆滯的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堪堪平複因為驚恐而起伏過大的胸膛。


    饒是平穩了呼吸,他眼中還帶著未定的餘悸。


    咚咚咚,


    心跳一聲比一聲沉,


    一下比一下讓蕭玉書更害怕。


    沒想到係統138來真的,


    人物ooc,


    說懲罰就懲罰。


    可受完懲罰的蕭玉書並沒有質問桑禹有關“不是說被胡先發現了沒事的”這個嚴重問題,


    他現在腦海裏仍舊是昏迷之中做的那場噩夢。


    那般真實的感受,


    身臨其境的驚悚,


    血腥可怕屍橫遍野的場景在蕭玉書眼前揮之不去,仿若濃重陰影將他整個人完全籠罩,再沒半點活人精神氣。


    那個夢,


    真的很可怕。


    蕭玉書本以為係統就算是要以這種方式來懲罰他,也應該是讓自己在夢裏親身實感的將原書中原裝哥的下場體會一遍而已。


    然而並沒有,


    係統選擇了一種完全不痛的方式,


    懲罰的不是蕭玉書的身體,


    而是精神。


    昏迷時所做的夢裏,係統讓蕭玉書以毫無幹涉能力的旁觀者身份,親眼見證了原書中玄天宗內每一個人的死法。


    長老,弟子,同門,


    到處都是死不瞑目的屍體,血流成河。


    玉蘭峰茂密翠綠的獸林被烈火燒成了灰燼,


    折雲峰上純白的雪被血汙侵染了個徹底。


    蕭玉書看到,


    寒允卿因為拚死抵擋魔修進攻,力竭而亡,渾身經脈撐裂,倒在了玄天宗山前。


    黃鶯陪著和煦拉著幾個魔修一起自爆,粉身碎骨於山崖下。


    沐辰為了守住重傷的柳如蘭,最終沒能出了玉蘭峰的滔天大火。


    玉蘭峰不高,


    漫山遍野的烈火卻點燃照亮了玄天宗悲慘至極的一夜,


    火光映著半邊血天,


    照亮了一楨斷掉的手臂還有桑禹被攔腰斬斷的屍體,原來的胡先隨著流光峰的其他弟子一並死在了魔修手下。


    青雲最終沒能在強盛時期的時望軒手下撐過幾招,被釘死在了一直堅守的宗主位子上。


    染白在丹姝的極力求情下被時望軒勉強放過,但因為其性子剛烈,拔劍自盡死在了丹姝麵前。


    而挽醞......


    蕭玉書忘了時望軒在夢裏原書劇情下到底在殺挽醞前質問了其什麽,


    他隻記得,


    無比清楚的記得,


    成年後的時望軒,身形高大,已然褪去了少年的稚氣青澀,鋒利的五官在長年累月的廝殺闖蕩下多了幾分凶悍血性,


    他一手拎著原裝哥死不瞑目臉色慘白的頭顱,背靠玄天宗衝天的烈火,一片哀嚎呻吟聲中,俊美的臉上那對墨黑如深淵似的眼睛寒若深潭底,沒有半點光亮。


    也正是在目光觸及到蕭玉書被斬下的頭顱後,挽醞持了數年的傲骨在這一刻被時望軒踩的粉碎。


    “曾經你將我那杯拜師茶隨意放在桌邊不肯喝一口,仍由我在折雲峰備受欺辱、奚落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或許是徹底殺瘋了眼沒了人性,又或許是終於積年已久的怨懟釋放,時望軒神情淡漠非常,波瀾不驚,好似麻木一般的沉靜,他睥睨著麵前斷劍撐地身形顫抖的人,語氣平淡緩慢。


    而挽醞對於時望軒從來都吝嗇自己的隻言片語,以前是,現在也是。


    他失了血色的臉上並沒有過多情緒,盯著時望軒手上蕭玉書臉色灰白頭顱、瞳孔驟縮成兩個顫抖的點,神情死灰悲涼。


    挽醞眼裏隻有蕭玉書,哪怕隻剩了個頭。


    這點時望軒心裏也清楚,因此再沒了殺人前動口舌的閑心。


    可盡管如此,


    以時望軒現在的手段也定不會給挽醞一個痛快的死法。


    蕭玉書眼睜睜看著,


    看著時望軒冷眼站在挽醞麵前,


    任其身上的血一點點流幹。


    哪怕蕭玉書再給自己多少心裏暗示,暗示自己這隻是個夢,可當親眼看到曾經跟自己有過交往的朋友、長輩,甚至曾有一麵善緣的其他同門,一個個接連慘死在自己麵前、時望軒的手下,他真的做不到心神穩定毫無波瀾。


    蕭玉書最終還是深深栽到了係統的精神懲罰中。


    係統讓他以局外人的身份見證旁人的身死,不得幹預也幹預不得。


    蕭玉書被擋在夢境屏障外,看著瘋魔的時望軒,扯著嗓子嘶喊了好久,喊得撕心裂肺。


    他不知自己瘋狂拍打敲捶著屏障喊了多少遍讓時望軒住手,隻記得在割裂現實模糊感官的夢中,自己清楚感受到了喉口撕裂的痛,已經泛到口中的鐵鏽味。


    待到蕭玉書意識徹底回籠,清醒過來時,挽醞身上的血已經流幹了,向來幹幹淨淨一塵不染的白袍,已然在血淋淋的地麵上被沾染的汙穢不堪。


    折劍定在挽醞胸口,未曾幹透的血還吊著半滴,


    挽醞身死的那場夜裏,折雲峰上頭一次下起了雨,像是誰人痛哭一場,這場雨徹夜未停,卻怎麽也洗刷不掉折雲峰上濃重的血跡。


    蕭玉書的心似刀割一般的痛,痛到呼吸都無比困難,順著屏障,他緩緩跪倒在挽醞麵前,痛苦不已。


    從心而論,


    蕭玉書在短短幾月中,從挽醞身上得到了他過往二十年從未在自己父母身上得到過的關愛,


    這世上若是真有毫無血緣的另一人暖言嗬護,即便是以不恥手段偷來的,也值得蕭玉書感念記掛一輩子。


    更是因此,蕭玉書在噩夢驚醒後,心情沉重了許多。


    他不明白,


    為何夢境中的時望軒會這般凶殘,心狠手辣的跟自己現在認識的別扭少年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


    單憑少年時遭受的冷眼奚落真足以讓時望軒遷怒於整個宗門所有人嗎?


    明明自己在這些天與時望軒的相處中,從未見過對方身上有半點偏執陰狠的跡象。


    蕭玉書堅信,自己所認識的時望軒,不過是個幼年不幸,孤僻無所歸宿的純率少年。


    絕不會是夢裏那般仿佛殺人機械的魔鬼。


    可到底是哪兒不對呢?


    聯想到時望軒麵對挽醞時麵無表情、異常冷漠的神色,蕭玉書心裏忽然漏跳了一拍。


    那樣的表情真的隻是冷嗎?


    手刃仇人真的會這般平靜嗎?


    隨著思緒逐漸聚攏,有個詭異荒誕以至於驚心的想法從蕭玉書腦中湧生了出來:


    屠殺玄天宗滿門的那個‘時望軒’真的還是時望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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