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隻覺世事無常,感慨自己看人實在太準,能把如今霸占無妄城的老東西殺的痛哭流涕的人果然不是什麽凡輩。


    可是,


    這樣戾氣十足的時望軒,薛肆不敢確定他不會傷害到蕭玉書。


    蕭玉書這人薛肆捉摸不透,之前在玄天宗時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卻視線總不由自主的往離自己相隔很遠的時望軒身上移,可若真到了兩人正麵對峙時,說起話來卻是夾槍帶棒處處譏嘲。


    薛肆覺得一個能分透人心本質的人不會犯這種刻意針對的嫉妒糊塗,


    那就隻能說明,


    蕭玉書有什麽苦衷,


    有什麽原因讓他不得不藏匿真實活潑的本性,逼自己朝明明很想說話的人惡言相向,逼自己無論何時都獨來獨往。


    隻有在戴上那張麵具換成另一個來路不明的身份時,這人才會得了喘息放鬆的空檔,可以肆無忌憚的跑時望軒麵前玩耍說笑。


    在薛肆這個旁觀者眼裏,


    或許蕭玉書對時望軒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但是蕭玉書本人察覺不到,而時望軒又分辨不出身邊人的真實麵目,


    這兩者撞在一起,是要出事的。


    果不其然,


    當挽醞急切的訊息傳到薛臻白那裏時,讓其他幾個小叔叔跟其一同懸起心來後,薛肆心裏就大概有了眉目。


    是時望軒,


    一定是時望軒,


    幸好是時望軒,


    不然薛肆還不知道該從何找起,


    天陰教層層禁製他進不去,就隻能在無妄城裏等著,等時望軒來。


    “你把蕭玉書帶到哪兒去了?”薛肆眉目淩厲,指著時望軒滿麵凝重。


    把蕭玉書帶到哪兒了......


    那時時望軒怎麽說的?


    他回想起之前在玄天宗裏總是上趕著找蕭玉書搭話說笑往其身邊湊的薛肆,從前不知真相的時望軒隻覺得兩個討厭的人湊一起了真是礙眼。


    現在再一回想,時望軒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


    那是多大的破綻,怪不得黑麵曾對薛肆性格為人那般清楚,自己還曾疑惑這人什麽時候跟遠在靖光學府的薛肆這般相熟,


    卻不想兩人曾經每日相處在自己麵前,就在時望軒眼前,近在咫尺,可時望軒像個傻子一樣看不出來。


    往事如潮水般一幕幕湧上心來,


    明明時望軒仍舊對蕭玉書這人的真麵目難以接受,可他卻更難以接受薛肆竟然在自己不知情的狀況下跟蕭玉書走的這般相近,甚至還當著自己嗤之以鼻的麵逗蕭玉書玩兒。


    一想,


    他就難以克製的暴躁,沒來由的惱怒,毫無征兆的狠戾。


    是怒蕭玉書的隱瞞,還是怒薛肆明目張膽的沾染,


    時望軒不知道,


    他隻知道那夜天還沒亮,自己一個人提著通體散發濃重魔息的刀,跟學府的三個人打了許久,打到胸口血氣翻湧難平、意識有些暴虐難以保持清醒。


    這幾年裏,每次魘種發作時,時望軒都會瀕臨失控發狂徹底化作隻知殺戮連半點人性都沒有的牲畜,瘋的駭人,瘋的讓魔界其他人聞風喪膽。


    以往他克製的死死的,極力壓製著骨子裏的暴戾,


    可那日興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太重了,


    時望軒最後的理智最後被魔武的煞氣蒙蔽,憑著本能揮刀劈砍,發泄著心中積壓的怒火。


    打到最後,意識恍惚連人都分不清時,他被岑黎一道大喝喊住。


    “他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誰?


    誰不想看見自己這樣?


    蕭玉書嗎?


    歐謝特嗎?


    時望軒頓住手,霎那間從無盡的黑暗中扯回一絲神智,血紅的瞳色淡了淡,遮蔽視線的陰霾散去後,引入眼簾的是麵前渾身掛彩狀況算不得太好的岑黎以及顧客行,這兩位長輩將傷勢不輕的薛肆咬著牙攔在身後。


    岑黎神情沉重,看著這個曾經優秀沉穩的讓自己多次在其他老師麵前炫耀的乖乖學生,心裏五味雜陳苦澀無比,她道:“藏書閣裏典籍千萬,哪一本哪一句把你教成了這樣?”


    時望軒沒說話,冷著臉,橫起相對的刀尖緩緩垂到了地上,紮了進去再也動彈不得。


    顧客行唇角掛著被餘波震出的血絲,臉色有些發白,他蹙眉道:“時望軒,不過幾年,你怎的就......就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不過幾年?


    這幾年的壓抑苦楚,怎麽不能把人逼成這般模樣?


    岑黎麵色惋惜又痛道:“你把蕭玉書,你的師兄帶到哪兒去了?他在學府裏待你如何,我們都是親眼見到的,你不能......”


    時望軒不想同其爭執任何,那些往事,那些年的求而不得和如今一切揭曉的謊言騙局,他不想讓旁人看到自己宛若笑話一場的狼狽經曆。


    可在他轉身時,岑黎身後的薛肆不甘心似的朝他喊道:“你要把蕭玉書怎麽樣?”


    怎麽樣?


    時望軒轉身的動作一滯,側目看著兩人身後麵龐沾血的薛肆,看著對方支撐不住隻能以刀撐地才能勉強站立的人,看著這人眉宇中濃稠化不開的擔憂緊張,


    他心裏忽然萌生一種莫名煩悶,


    煩這世上怎麽這麽多牽掛蕭玉書的人,


    煩怎麽一個兩個都為了蕭玉書做那麽多事,


    煩蕭玉書這人明明對誰都疏遠不理卻仍有這麽多人往其跟前湊,


    蕭玉書這人怎麽就這麽招人喜歡?


    躁鬱之中,時望軒斜睨著薛肆的狼狽,突然勾唇輕笑,緩緩道:“能怎麽樣?你不是都知道嗎?”


    那夜除夕,


    時望軒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薛肆經常會繞道從奶茶店那條路回去,因此才在對方必經之路上來了那麽一出。


    或是占有欲,或是想證明,或是別的什麽,


    班裏每一次薛肆過來找黑麵搭話,


    時望軒都是咬著牙幫子掰著橡皮念叨這個家夥趕緊走,


    薛肆這人總讓他有種不得不防的警惕,


    可防來防去,怎麽防效果都不太好,


    因此,


    時望軒索性就用這種方式,明目張膽肆意妄為的向薛肆宣誓主權,讓對方看看,兩人究竟正在發展成什麽關係,讓其知事而退,少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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