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姝眼含笑意的默默聽胡先把時望軒的壞話說完,繼而柔聲道:“倒黴麽?我並不這麽覺得呢。”


    “我反而還覺得三師弟真當是幸運極了。”


    胡先皺眉,咦了一聲。


    而丹姝卻道:“若是世上真有這麽一個眼裏都是自己一個人的人陪在身邊,哪怕是性情古怪,可隻要自己喜歡,那旁人眼中的這點古怪或許在他眼裏都是好玩兒了。”


    “我想,這世上除了時望軒,大概也沒人能讓‘蕭玉書’是蕭玉書了。”


    作為為數不多知曉蕭玉書真實來曆的書中角色,也作為一個心知肚明的旁觀者,丹姝親眼見證了時望軒跟作為歐謝特的蕭玉書在學府裏的一點一滴,


    兩人所有的歡笑、開心、隨意、無拘無束乃至彼此之間深深的情誼,丹姝都知道的,都清楚看在眼裏,


    她不是沒有見過兩個男子之間的情愛,更沒有凡間百姓庸俗的短見,


    隻是時望軒跟蕭玉書的故事太奇妙、太新鮮,跌宕起伏的讓見多識廣的丹姝都不由得為之驚歎。


    這兩人的故事,要用丹姝的理解來形容,


    那麽除了“緣分”這個詞外,她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了。


    因為“緣分”,蕭玉書來到了這個地方;


    又因為“緣分”,蕭玉書又忽的跟時望軒產生了瓜葛,讓時望軒脫離了那般無人理會的悲苦境地;


    再因為“緣分”,使得蕭玉書跟時望軒彼此間的羈絆越來越深,以至於到了若是一方出事、另一方就沒法安寧的地步,


    “緣分”這個東西,真當是奇之又奇,妙之又妙,


    丹姝不由得感慨道:“六師弟,真心真是世上最難得的東西。”


    “但就是這樣的難得的東西,三師弟和時望軒他們兩個卻都有了。”


    丹姝在替蕭玉書感到高興,也替時望軒感到開心,她的一番話句句見理,條條入心,讓胡先這個表麵上是師弟、實際上該是長輩的家夥陷入了沉默。


    “嗯,”沉寂半晌,胡先忽的揚起了笑,跟著一起感慨道:“三師兄真幸運。”


    丹姝這時又笑道:“誰都能幸運,你若是肯收斂收斂你那一肚子花花心腸,說不定下一個這般幸運的就是你了。”


    胡先又笑了,這次笑的卻發澀發苦,他還是往日那樣一副不正經的樣子,笑眯眯道:“師姐,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暖春萬花齊放,各有姿色,誰不想都摘一遍聞聞香。”


    “你個浪蕩子,這樣往後可是換不得真心的。”丹姝無奈道。


    胡先卻道:“真心哪能是我這種家夥想要就能得到的,得不到就不要了,他們過他們的真心,我去過我的瀟灑快活。”


    “你......唉,”丹姝看著眼前這個渾然不在乎的青年,想勸說的話終究還是消匿了下去,繼而換話道:“七師弟方才剛為七師叔取了藥走,你們正好錯過了,允卿他們還沒回來,你不想跟時望軒碰麵,不如先去玉蘭峰上看看七師弟,還有......”


    她頓了頓,後麵的聲音低了些:“因為白姨的事,七師叔心抑成疾,身又帶傷,這些時日一直在玉蘭峰上不肯出來......”


    胡先聽此,心上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時隔多年,柳如蘭再次跟白玫相遇之日,卻不想竟是對方赴死解脫之時,


    這般打擊,就算柳如蘭脾氣不暴躁也承受不了。


    不過好在這一點胡先早有所料,所以溜回合歡宗的時候給遠在學府的岑黎傳了道簡訊,想讓她來開解開解柳如蘭,隻是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能來。


    “對了,師姐,”這種時候胡先又想起了一個比較重要的事情,他看著眼前的姑娘,小心試探道:“你跟大師兄......有沒有呃......說過話?”


    在得知丹姝跟寒允卿兩人的身世後,胡先無比詫異,可詫異過後便是後而浮起的濃烈慶幸,


    故人不在,但故人之子仍在,


    這未免不是胡先心裏另一番寬慰。


    但丹姝聽完,方才還揣著微笑的眼眸卻黯淡了些。


    見此,胡先好似察覺到了什麽,問道:“師姐,你們難道還沒有聊聊嗎?”


    丹姝低垂下眼簾,輕聲道:“允卿他......似乎不想見我。”


    “這是為何?”胡先十分不解。


    不過這樣奇奇怪怪的行為落到寒允卿這個小子身上還莫名挺合理的。


    “我也不知道。”丹姝聲音更小了,近乎若微。


    一般情況下,對於寒允卿不正常的行為,隻要聯想對方以前的所作所為,那麽再不正常的事情也就習以為常了。


    胡先不知道寒允卿那核桃仁大的腦殼到底在想什麽,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的出謀劃策。


    既然一直不見麵就什麽問題都解決不了,


    那就想辦法讓兩人見麵。


    胡先雖然打架不怎麽樣,但把人打昏扛走這個技術他自信沒人能優秀過自己,


    因此他當即左拳擊右掌,提議道:“沒關係,師姐不必擔心,等尋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把他綁過來見你就是了。”


    唇紅齒白的青年眼中滿是堅毅的神色,好像隻要丹姝答應,今天晚上寒允卿就要稀裏糊塗離開他舒服的床了。


    見此,丹姝不由得失笑:“六師弟,你好大的膽子,不怕他醒來生氣,一個大雷劈你。”


    胡先道:“那可是大師兄,除了三師兄跟時望軒,他什麽時候對我們幾個動過手。”


    “唉,”丹姝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一絲笑來:“算了吧,人要知足。”


    “我一直期望的,便是弟弟還活著,至於怎樣的活,如何的活,我曾經也擔心過,”她一邊重新分揀藥草,一邊緩緩道:“但允卿是自小在掌門師叔身邊長大,被養的白白嫩嫩、活蹦亂跳的,以至於後來幾年後我來到丹心峰第一次見到他時,允卿長了不少的個頭和張開了的麵龐讓我沒有認出他來。”


    “不過無妨啊,”丹姝說著說著就笑了,“這些年,寒允卿在靜心峰上,在丹心峰的旁邊,在我的眼下,過的很好,比玄天宗任何弟子都任性,比天底下大半流離失所的窮苦人家之子的日子都要好很多,吃喝不愁,衣食無憂,這挺好的。”


    “不求親人相認,隻願其往後無憂。”丹姝自顧自道,“相不相認已經不重要了,人還在世上,活得很好,日日也能相見,這就足夠了,不能再強求什麽了。”


    而胡先道:“可大師兄總要認祖歸宗,認下你這個姐姐。”


    丹姝卻道:“認什麽?我如今名為丹姝,他為允卿,哪裏來的認祖歸宗,哪裏來的姐弟相認?”


    沒有料到對方竟會這麽說,胡先滿心疑惑:“師姐,你這是何意?”


    丹姝娓娓道:“以前我不懂,隻知道家族仙門各自為據、以姓氏為區分,卻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要這般,後來再長大些,我便覺得應該是因為世間爹生娘養的親人血脈不可分開。”


    胡先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是的。”丹姝又搖了搖頭,她微微仰頭,看向窗外的樹杈。


    樹杈上,有個小鳥窩,裏麵幾隻嗷嗷待哺的幼鳥正張著嘴等待上方鳥媽媽的投喂。


    丹姝看著它們,眼露柔光,道:“應當是一家人的羈絆。”


    按理說胡先身為長輩,大了丹姝不知道多少歲,閱曆也應該比對方豐富深厚許多,可卻依舊對於丹姝此刻的話一頭霧水。


    他歪頭道:“那不就一樣嗎?親人不就是家人嗎?”


    誰知丹姝忽的轉頭,視線從外麵的鳥窩收了回來,她朝著眼前的胡先展顏一笑,道:“不一樣的。”


    “親人不一定是家人,家人也不一定非要是親人。”


    隻聽這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一字一頓,語氣認真又誠懇道:“你與我、三師弟和時望軒、玄天宗七峰上所有一條心的長老、弟子,不都是一家人嗎?”


    “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不論什麽血脈不血脈,親人不親人的。”


    宗門跟仙門有些不一樣,


    仙門都是以族氏為重,所以其中的修士弟子絕大部分都是父母長輩同為修士,不管經曆多少年,修為增長,壽數增加,家人就仍在。


    但宗門不一樣,


    除了那些從仙門裏主動出來求仙問道的,剩下的所有弟子無一例外都是從民間普通百姓家裏走出來,爬上高山拜師修行。


    這些人,若是想步入修行,若是想心無旁騖,那必是要同還在凡塵的家人道別,徹底脫離父母兄弟姐妹後才能安安心心孤身在深山修道。


    故此,往後餘生,因著修為而不斷增長的壽數,他們在漫長的一生中多數是要注定孤身一人,孑然一身。


    就算有道侶、朋友或是同門,那些情感恐怕也無法媲美家裏和諧平淡的眷戀。


    胡先便是這樣的,在漫長的幾十年裏,他在凡間的父母早就壽終正寢,兄弟姐妹也各自成家,


    他早沒有家了,隻有在一眾同齡修士裏比較出眾的資質和頭腦,因此得了一宗之主的位子,而往後餘生,他或許要一直守著這個位子四海為家、遍地浪蕩的獨自過下去。


    胡先已經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沒有聽見過有誰把自己歸為“一家人”的話了,所以此刻驟然聽丹姝如此直白坦然的說起,他隻覺得有些陌生,還有些久違的莫名暖意。


    沒人不眷戀家的,就像嬰兒總是喜歡在大人溫暖的懷抱下才肯安心入睡那樣。


    胡先曾經也想給自己找個歸處,隻不過眼睛沒擦幹淨,所以他找錯了,便不想再找了。


    可誰能料想到,他的眼睛還是沒有擦幹淨,這麽多年竟然看不見自己平日同玄天宗裏的這些人相處的是何等快樂。


    “家”這個字,應當是不受任何定義的,


    若是眷戀一處,舍不得離開,那這一處已經可以算作“家”了。


    也正是在這一刻,胡先突然明白為什麽以前總口口聲聲說自己以前住的地方非常安全並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的蕭玉書在後來又慢慢的消匿了這個念頭。


    原來早在不知何時起,


    蕭玉書眷戀的“家”已經換了地方......


    “奇怪了,這幾天小灰灰都跑哪兒玩去了,整天都看不見的......”


    流光峰上,送走胡先後的桑禹再次重歸於一個人的空閑無聊。


    太無聊了,無聊到手機都不想玩,話本子不想看,什麽都不想幹,


    甚至連躺都躺的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因為跟胡先聊了一通的緣故,本來桑禹今天的心情一開始在得知蕭玉書終於醒了後還算湊合,


    結果胡先走後,他的心情就不怎麽美麗了。


    沒來由的,就是有些悶得慌,


    所以這個大宅男破天荒的出了屋門來到外麵走走,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順便散散心。


    流光峰上的風景也不錯,大片大片的綠野草原,很是養眼。


    峰上好多放紙鳶玩的弟子,一個兩個的都仰著頭拽著手中的線,在攀比之中嬉笑著,很是熱鬧。


    不過桑禹從來不參與到自己峰上弟子的遊戲之中,


    其一是不熟,這些都是原主一時色心大起收的弟子們,


    其二是因為有那個自知之明,桑禹知道自己在流光峰乃至整個玄天宗上的名聲都不怎麽好,可以說是一片狼藉,壞名聲都傳到天闕門裏了,


    所以隻要不是缺心眼兒,沒人會上趕著跟一個色迷迷的流氓破長老搭話,


    這不是沒事找日受呢嘛。


    不過這也正好,桑禹本來就宅,也社恐,要是熟人也就算了,但凡生疏一點的、人要是再多一些,成群結隊的,他就要開始坐立不安、惶恐不已了。


    眼前大部分弟子都在半山腰上放紙鳶,有的甚至玩上了頭,膽大包天的玩到了峰頂上。


    也就是桑禹心腸好也不好色,不然這要是擱原主,不得大型翻牌子現場,一撈一個放床上。


    感慨了下年輕人的神采奕奕後,這位作者老同誌背著手,跟個巡查的教導主任似的板著臉從這些弟子之間信步而過,時不時點個頭算是應了弟子們的尊稱。


    待走到山腰之下,沒多少人了之後,桑禹挺直的背這才陡然彎了下去,嚴肅的神情秒變苦逼臉。


    “這長輩也不好當啊。”他捶著後腰無奈道。


    “要是我也是個小弟子就好了......”桑禹歎氣道,


    “這樣也就能輕鬆些。”


    還能有正當借口去找人玩,


    嗯......


    目前來看,蕭玉書就算了,時望軒他不敢,寒允卿他惜命,沈修竹太正經,丹姝丹華不怎麽熟,黃鶯令柔沈綰竹都是姑娘家家他不好意思,胡先就更不用說了,


    而那些長老就甭提了,各自有各自的理由讓桑禹退避三舍。


    到最後,


    桑禹突然發現,此時此刻,放眼整個玄天宗,好像就隻有沐辰最好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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