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頭一次、做賊心虛般,蕭禦疏在做完這一切後甚至都沒有膽子做任何留戀,然後瞬間變了回去,


    小金龍的黃嫩嫩的觸角此刻紅得厲害,但它還是輕輕往身旁人那邊湊了湊,兩隻小前爪搭在對方的肩上,悶著頭努力裝作這一切都沒有發聲,然後逼自己趕緊睡過去。


    雖然心裏久久難以平靜,但蕭禦疏慶幸自己動作一向輕手輕腳,沒有被對方發覺。


    然而,


    真的沒有發覺嗎?


    在小金龍注意不到的另一側,挽醞平放在床上的指尖並沒有如同熟睡之人一樣鬆緩著,而是指尖微微蜷縮,有些繃著的意味。


    對於蕭禦疏細枝末節裏的反常,挽醞素來是很敏銳的,


    或許是因為差點失去過一次,所以現在更加上心了,


    因此方才蕭禦疏說的那些話,挽醞早就聽出來了些言外之意,


    至於他為什麽沒有回應,


    大概是因為無措吧,


    冷了許多年的人怎麽會知道要如何接受旁人的滾熱,隻能隨了世間之人的本能,


    裝聾作啞,逃避不論,


    但這些舉動並不代表挽醞不在意,


    恰恰相反,他太在意了。


    挽醞年少時曾在意過很多事情,資質,靈根,修為,佩劍,家族名譽......


    等長大一點後,他就不在意那麽多了,貪多不得好,所以他後來隻在乎那幾個人的性命,


    不貪多,隻要對方活著就好,


    可或許老天覺得挽醞這樣也是貪得無厭,所以那兩個人也沒有留住。


    不止那兩個,就連他的親人父母也離他而去,


    到最後,


    挽醞不敢再貪多了,隻要蕭禦疏還在就好,


    無論對方長大以後去哪兒、跟誰在一起、做些什麽,挽醞都不在意,隻要人好好的就夠了。


    可世事永遠都是那麽滑稽,


    那些自以為不在意的事,偏偏就是挽醞揣在心上藏的深深的、不為人知的東西,


    問問自己的心,


    挽醞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舍得蕭禦疏離開的,


    這些年裏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麽個熟悉自己脾氣、喜好、待人處事既沉著穩重又不聒噪頑皮的少年,也習慣了對方的日日相伴,


    若是在之前,還沒有經曆過一次對方的離開的挽醞或許還沒有那麽清楚,


    但是現在,什麽都經曆過的挽醞心裏明白,若是蕭禦疏真的離開自己,哪怕就是在折雲峰上另一處跟自己相隔不遠的竹舍獨居,那自己也是接受不了的,


    以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人,一朝分開,怎麽能適應的了,


    況且這世上很難在出現一個像蕭禦疏一樣,跟挽醞朝夕相處多年並十分了解的人了。


    挽醞以前金尊玉貴,從來沒有委屈過自己,想要什麽不想要什麽直接說就是了,


    可是現在,


    於心,他不想讓蕭禦疏離開自己是真的,


    但於理,他同樣不想讓蕭禦疏委屈,


    在這方麵,挽醞永遠是個長輩,是個大人,大人應該讓著小孩子,所以他選擇自己先放手,至於對方後來如何,聽天造化吧。


    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在他身邊受教長大的孩子,竟然也有同自己神似的心思,


    雖然有些不同,但不想分開這一點都是真的。


    “情”這種東西,挽醞總覺得晦氣,


    因為他曾親眼見證一個風光無限的人是怎麽因為“情”而一朝從雲端跌落,陷入汙泥裏死去,也見證過令狐司自以為是的“情”是如何毀了白玫的一輩子,


    再加上蕭玉書稀奇古怪能看上時望軒的眼光和無限降低的智商,


    挽醞更覺得“情”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萬萬要遠離。


    不過現在有點不太一樣了,


    反正他覺得此刻蕭禦疏的行為不能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家夥混為一談,


    五家聯姻的惡俗慣例挽醞曾經也趕上過,不過他張口一個不同意,還沒等自己反抗,時崢就提著自己的劍跟蕭父“好言好語”的聊了一宿,成功把挽醞年輕時的姻緣聊斷了。


    至於別的,挽醞不喜歡那些不入流的小話本子,自然不會看,而時崢又是但凡碰見合歡宗的弟子就把他拽走,生怕挽醞受到對方的“毒害”,而後麵挽醞又一直在折雲峰上閉門不出,


    所以兜兜轉轉到現在,挽醞純潔的心靈仍舊同雪一般,被保護的幹幹淨淨。


    嗯......


    話也不能這麽說,其實也有一點點不幹淨了。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


    蕭禦疏的行為在挽醞的認知中明顯已經超越的尋常的師徒之情,


    挽醞就算再純潔,也是見過旁的道侶是如何如何甜蜜的,


    因此,


    方才自己唇上似輕風晃過的片刻溫熱觸感,真真實實讓他心頭一震。


    本來就因為心中藏事睡不著,但怕醒著再給對方說出更多讓自己無措的話,所以挽醞這才躺著一動不動裝睡,結果卻沒想到竟讓自己發現了自家徒弟如此舉動。


    說震驚是絕對不假的,看挽醞不自然繃緊的指尖就知道,


    除此之外,


    他心裏剩下的唯一念頭就是,這孩子吻的太輕太淺,弄得他唇上有些被羽毛劃過一樣的癢癢,


    偏偏這時候要裝睡,不能動唇,所以挽醞隻能把這點不知道是唇上還是哪裏的癢意忍住,


    隨後他忽的有點想笑,覺得蕭禦疏也是聰明,知道做事要偷偷的來,不讓自己發現。


    大概挽醞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在這方麵的小把戲,


    很是熟練遊刃有餘的時望軒他覺得膩歪上不得台麵,是耍流氓。


    可笨手笨腳小心翼翼的蕭禦疏他卻覺得對方聰明,是有點頭腦。


    其實有些事情不用說全,但是偏心已經表明了一切,但初經此事的人還沒法意識到,隻能靠著自己摸索發覺,


    在心裏認真思量了一下戳穿的後果,寬宏大量的挽醞最後決定假裝不知道,然後真的就睡了,


    帶著那一點點清晰又模糊的癢意,還有唇角不自覺上揚的弧度,這個心裏裝著事情的人終於有些心安的睡下了。


    今夜無風,靜的很,是個很適合安睡的夜晚。


    不過還真有人沒睡著......


    “我覺得師尊應該發現了......”


    “哎嘶——!鬆、鬆嘴!我跟你說正經話呢,別咬了,討厭!”


    “啪!啪!”


    “疼......”


    因為自己放肆的舉動成功挨了兩巴掌的時望軒捂著自己吃痛的腦門哼哼唧唧的趴在蕭玉書胸口上,將臉埋在對方胸口裏使勁蹭來蹭去來借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蕭玉書被他弄得癢的不行,想把這個狗腦袋扒拉開也沒勁兒,想罵兩句也覺得累,最後隻能失笑道:“快起來,我要被你壓死了。”


    “不可能,”時望軒撐起頭認真道,“我都沒使勁兒。”


    青年的頭發散著,從肩頭腦後如墨般垂落,因為方才的動作有些淩亂,可發絲遮擋間,這雙鋒利的眼眸柔情滿滿,亮的驚人。


    蕭玉書方才已經跟他對視了好一會兒了,所以現在看看也沒有多少驚豔,除了覺得好看,就是覺得危險。


    “你下來吧,多晚了?睡覺吧,等第二天你還要摸黑起來自己偷偷溜回去呢。”他道。


    時望軒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躺倒蕭玉書身側,然後一手支撐著腦袋道:“真讓我走啊?”


    這語氣給他說的,還怪委屈的,


    可惜已經上過一次當的蕭玉書現在已經對他這一套有了短暫的免疫力,因此化身一個鋼鐵一樣的男人道:“對,天亮之前就得走。”


    “哦......”


    看吧,看吧,仰麵躺在床上的蕭玉書完全不用偏頭去看,就知道身旁這個青年是如何低眉垂眸的可憐姿態,


    他就不看,就不給時望軒這個討憐賣乖的機會,


    因為他的屁股要疼死了,


    蕭玉書都佩服自己,到底是怎麽容忍時望軒這樣亂來的。


    一說到容忍,他忽然想起來,順嘴道:“哎,你說沈修竹這個人脾氣怎麽能那麽好呢?”


    兩個人的美好氣氛裏時不時出現“挽醞”也就算了,


    怎麽還突然蹦出來“沈修竹”了呢?


    時望軒忍不了了,圈住身旁人軟軟的腰,酸酸道:“你想他做什麽?”


    蕭玉書解釋道:“這哪兒能是想,我是覺得沈修竹這人脾氣是真的好。”


    時望軒不以為然道:“我脾氣不好嗎?”


    蕭玉書剛張開的嘴忽的不知道該說什麽話了,因為這位男主大大的脾氣,實在是一言難盡,


    但出於愛,他還是昧著良心點頭道:“好好好,你也特別特別好。”


    “但是我說沈修竹脾氣好,是因為寒允卿,”蕭玉書緊接著若有所思道,“就寒允卿那個性子,放眼玄天宗,都沒有一個能受的了得,偏偏沈修竹就能忍,為什麽呢?天闕門的家教這麽好嗎?”


    時望軒哼道:“可能是因為他有個脾氣同樣不怎麽好的妹妹吧。”


    蕭玉書仔細想了想,覺得時望軒說的對,但又不全對,他思索道:“可能是因為還有個沈門主這樣暴躁不靠譜的老爹吧。”


    他耐心認真的分析,可身邊的青年卻沒耐心聽了。


    那隻手在蕭玉書胸前摸著摸著,又滑去了下邊......


    “哎等等等等等......等一下等一下!”


    蕭玉書尾椎骨都麻了,趕緊製止住對方意圖不軌的手,同時心裏不得不為男主驚人的體力而感慨,


    “等什麽?”時望軒撇嘴道,“等你再誇誇別人嗎?”


    蕭玉書咳咳道:“你看,飯也吃了,酒也喝了,人也睡了,這是多麽美好的一晚,咱們不能總把時間花費到那些沒羞沒臊的事情上,該幹點別的。”


    時望軒“哦”了一聲,道:“那幹點什麽?”


    蕭玉書道:“當然是聊天啊,咱們已經好久沒有像以前一樣躺在一張床上胳膊挨著胳膊的聊天了。”


    嗯......


    這個理由還算說的過去,時望軒勉為其難的同意了,回身老實躺在蕭玉書身邊,給兩人蓋上被子後,做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


    結果蕭玉書一開口,聊的還不是別的。


    隻聽他道:“你說沈修竹把寒允卿那個搗蛋鬼領到天闕門裏,真的不會出事嗎?掌門可是揍了他好多年都沒給人揍老實,沈門主那脾氣忍得了嗎?”


    時望軒真不想聽蕭玉書嘴裏出現別人的名字,尤其是超過三次,但還是忍了下來,意有所指道:“肯定忍不了。”


    反正我忍不了。


    蕭玉書還道:“不說他們倆了,說說他妹吧,令柔一個深藏不露的長輩,居然跟沈綰竹那個傲慢大小姐玩的這麽好。”


    時望軒漫不經心道:“裝傻誰不會啊,我還會呢。”


    哼,提完這個還提那個。


    蕭玉書的興致還在,又道:“胡先這個家夥,以前我總覺得對方是個不折不扣的采花賊,沒想到他還有被別人采的那一天,還得是狐狸精本精,嘖嘖嘖......”


    嘖,我就聽聽你這張欠親的小嘴裏能吐出多少個人的名字。


    蕭玉書每說一句,時望軒就在心裏耐著性子嘀咕一句,


    這個心眼極小的男主已經開始盤算著一個名字算作一次了,


    誰料聊了沒一會兒,蕭玉書不知怎麽的,頓了下,隨後輕輕長舒了一口氣,忽然道:“哎,時望軒,我有跟你說過我之前所做的那一切都是為了什麽嗎?”


    剛剛還在斤斤計較的時望軒愣了愣,短暫回憶之後,他道:“沒有,你什麽都不跟我說,都是我自己發現的。”


    “你自己發現的,”蕭玉書有了點興趣,他側過頭,看著身側青年英俊的麵龐好奇道:“那你說說,你都發現了點什麽?我聽聽對不對。”


    時望軒如實道:“你不是這裏的人。”


    蕭玉書點點頭嗯道:“對。”


    “那些事情是你照著別的東西做的。”


    “沒錯。”


    “是有人讓你做的。”


    “這麽聰明!”蕭玉書由衷誇了一下,這些都不用自己說了,時望軒自己就知道了個七七八八,有點欣慰,又有點心酸。


    身邊人對自己隱瞞的事情,要一個一個在陰霾中挖掘出來肯定不會容易。


    蕭玉書的眼神軟了些,道:“別的呢?”


    時望軒再想了想,又道:“府主跟你很熟,像是一個地方來的。”


    “流光峰上的那個慫包也是,那幾個老師也是,你們都是一個地方來的。”


    蕭玉書知道時望軒會很聰明,但也沒想到過會這麽聰明,他覺得自己以前做事雖然不是非常完美,但也不至於這麽多紕漏,因此奇怪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對此,聰明的男主朝他勾唇一笑,道:“你手機裏有不少東西呢。”


    蕭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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