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書望著棺材裏側臉微紅的、仍舊躺的安詳的青年,心裏為時望軒冒犯的舉動一緊的同時也有了些疑惑,


    “哎,死人被扇了一巴掌還會臉紅嗎?”他發出了誠懇一問。


    時望軒淡定道:“很明顯,這不正常。”


    桑禹無語道:“咱們是來找辦法的,你們倆幹嘛非要研究一個死人呢?他可是穿著喜服,尊重尊重新郎行不行?”


    “好好好,”蕭玉書道,“就是好奇一下,怕他沒死透再蹦出來詐屍,要不然才不擾人家的清靜呢。”


    桑禹催促道:“趕緊走吧,一會兒真詐屍嚇死你們!”


    蕭玉書笑了笑,明顯不在意。


    但時望軒卻突然想起似的,問道:“你要回玄天宗?”


    “開玩笑呢?”蕭玉書下意識道,“他再回去就是羊入虎口了,還是跟咱們回去吧,天陰教外麵層層迷陣也不比惡霾山差到哪兒去。”


    桑禹也道:“對啊,正好把這些東西帶回去慢慢研究。”


    說著,手裏隨意晃了晃裝著所有毒祖生前留下的各種狗爬字手記和部分不知名藥瓶的乾坤袋。


    時望軒“哦”了一聲,也沒表現出不同意,隻是哼道:“出去的時候兩個人,回去的時候變成了三個,不知道的還以為從墳頭領了鬼回去。”


    蕭玉書擺手道:“那沒事,反正這個‘鬼’教主也見過,沒事的。”


    “那他就得準備準備驅鬼的了。”時望軒涼涼道。


    對於男主的風涼話,桑禹並沒有什麽表示,而是自己一個人彎腰把棺材板抬了起來,


    看對方那吃力的動作,應當是想給人把棺材蓋回去,


    “你還怪有素質的。”蕭玉書見狀上去幫忙。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承受了好幾句時望軒的陰陽怪氣,此刻的桑禹臉色有點不太好,但還是維持著神色說道:“要對人懷有敬畏之心。”


    “是對死者懷有敬畏之心。”蕭玉書糾正道。


    時望軒好整以暇的看著桑禹的動作,隨後忽而露笑道:“要是沐辰在這兒,他應該會幫你一把的。”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所以做完這一切的桑禹隻是奇怪的掃了他一眼,隨後再次抱起槍,略顯笨拙的往外走去,並道:“趕緊走吧,來這兒一趟不是鬧著玩兒的。”


    他說完之後,便轉身朝前走去,


    可身後的兩人卻不約而同的站在原地,並未動身。


    “嗯?你們站那兒幹什麽?走啊。”發現兩人並未動身的桑禹轉頭再次催促道。


    回過神來的蕭玉書眼裏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震驚,但這轉瞬即逝,他又露出了如往常般笑嘻嘻的表情,並道:“累死了,走外麵到現在一直沒歇過呢,反正棺材板也給裏麵的人蓋上了,要不坐下來歇一歇。”


    說罷,蕭玉書竟然靠著身後豪華的棺材,還真就坐在了地上,跟他一起的還有時望軒,


    這兩人大咧咧的動作給拿著動作正準備出發的桑禹看的一臉不可思議。


    “都這種時候了,你們居然還坐的下去?”他道。


    “那當然了,”坐在地上緩解腿腳酸痛的蕭玉書再次歪頭好心提醒道:“你那槍又端反了,這麽端著累不累?”


    桑禹幹脆直接胳膊一垂,將槍戳在地上。


    蕭玉書還道:“槍口著地啊老弟?”


    “早知道你心態這麽好,我就不費這個力氣了。”桑禹吐槽道。


    聞言,蕭玉書也歎氣道:“要不是我,你還在峰上窩的好好的,根本不用來這麽一趟。”


    桑禹不以為然:“哼哼,早晚都有這麽一出,沒關係。”


    “謝了,”蕭玉書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來時被蹭亂的衣服,應該是歇過了勁兒,站起身來道:“走吧,就歇一下,爬山太累了。”


    桑禹哼道:“沒有我,你們會更累。”


    “臭嘚瑟,”蕭玉書笑完,突然想起似的問了一嘴:“對了,沐辰肯吃你的小狗餅幹了嗎?”


    桑禹轉身欲走,並淺笑道:“當然,他什麽時候不吃我的東西了。”


    然而這話一出,


    幾乎隻是一個瞬間,他身後方才還一臉疲憊相的兩個人同時拔出了刀一招襲來。


    “嘭!”


    原本安安靜靜的密室登時響起幾人交手的聲音,一陣石破牆崩的劇烈聲響之後,灰土飛揚間,蕭玉書跟時望軒略微沾土的身影在倒塌的密室之外顯露了出來,


    而此刻兩人的神情再不複之前的輕鬆,他們警惕的視線緊緊注視著眼前身形半隱在黃沙之中的人,蕭玉書腳下是被砍成兩半的槍,時望軒手中還抓著方才扯下來的麵皮,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前方響起了悠閑中透著些許驚奇的聲音,這聲音很明顯不屬於桑禹,但依舊讓兩人熟悉。


    蕭玉書幾乎在自己被顛覆的認知中艱難的搜刮出了最後那一絲鎮定,他咬牙道:“二師叔。”


    黃沙散去,


    染白的身影也終於徹底顯露在兩人麵前。


    “我並沒有覺得我哪兒裝的不像。”麵對兩把指著自己的大刀和同自己修為相當的兩個師侄,染白這個兩手空空的丹修師叔並沒有表現出一點緊張和提防,反而饒有興趣的好奇道:“你們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蕭玉書抿唇道:“破綻太多了,我早該看出來的。”


    從一開始,他就該看出來的,


    桑禹這個人,離了沐辰就跟鳥沒了翅膀、電腦沒了網線、孫悟空沒了金箍棒一樣,


    膽子跟腦子都屁大點的人,怎麽可能敢一個人千裏迢迢的往魔界跑,


    挽醞既然布下了結界,按照桑禹以往的性子,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在玄天宗躲著,然後堅信作為主角的時望軒能夠擺平這件事。


    更何況,


    桑禹這個小慫包,可從來不敢用稍微厲害點的語氣跟時望軒說話的,平視都不敢的。


    “桑禹端槍,可比你標準多了,你瞎抱一氣算什麽。”蕭玉書冷聲道。


    還沐辰吃小狗餅幹?


    拉倒吧,


    沐辰當小灰灰的時候都沒吃過!


    要不是因為時望軒的提醒,因為滿心都是對桑禹英勇行為的感動和愧疚的蕭玉書在層層濾鏡的作用下還真遲鈍到沒法察覺到這麽多反常,


    染白聽了蕭玉書的答案後,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後很是嫌棄的朝兩人腳邊那把被他用來抵擋的狙擊槍瞥了眼。


    “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這個是怎麽玩的。”他尷尬不失體麵道。


    “桑禹在哪兒?”蕭玉書沒心思跟他廢閑話,急切道。


    染白微微一笑道:“在玄天宗啊,待得好好的,胳膊腿一個沒少。”


    這人說話越是氣定神閑,蕭玉書越是聽著心上不安,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從一開始就與世無爭的老好人師叔居然在這種時候來這麽一出,


    “哎,”染白瞧著兩人在洞悉自己身份之後如此之快的變臉,略感遺憾道:“差一點,我就能混進去了。”


    進去哪兒?


    天陰教,


    感情他裝作桑禹的真實目的在這兒,


    “你想的真美,進去了就是死路一條。”時望軒譏諷道,手裏的刀已然凝起了犀利之氣。


    染白見狀一點也不慌,甚至還溫馨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沒了我,誰來做解藥。”


    蕭玉書皺眉:“知道你醫術造詣極高,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別那麽自大。”


    豈料染白聽完卻輕笑兩聲,一如曾經在玄天宗滿眼慈祥的看著峰上那些個打鬧的弟子一樣,他伸出一指在兩人麵前不讚同性的搖了搖,微笑道:“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那人外人山外山?”


    “解鈴還須係鈴人,毒在我身,自然解藥也該出自我身。”


    這話一出,如雷貫耳般,蕭玉書跟時望軒兩人都愣住了,


    蕭玉書最多也就是能想到染白或許會同外麵的人一樣,對純魔血或者魔修有所私心歹意,但怎麽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曾經在山下救了幾十年人的和善長輩竟然是造成屍鬼一物的罪魁禍首。


    那可是,


    救了那麽多命的人!


    這個消息太過令人匪夷所思,然而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還在後頭。


    隻聽染白突然拍拍手,妥協般道:“好吧,我搞不定,你來吧。”


    言出法隨般,


    蕭玉書跟時望軒兩人的棺材突然翻起,像是被誰從後方極其暴躁的踹了一腳一樣,


    時望軒從棺材崩裂間看見了一抹熟悉的、許久未見的黑色身影,整個人一僵,登時心上警鈴大作,


    本以為對方這次又是衝著自己來的,所以他上前橫刀欲打,卻沒想到黑袍這一次竟看都沒看他一眼,虛晃一招,越過時望軒一把拎起了蕭玉書,


    伴隨一場雙方靈力劇烈碰撞之後,


    原地隻剩下了時望軒一人陰沉至極的看著被砸成稀巴爛的棺材......


    蕭玉書是被人硬生生搖醒的,還有耳邊一直吵吵不停的叫喊聲。


    等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揉著酸痛的後頸坐起身的時候,迎麵撲上來一個哭的鼻涕橫流的小白臉。


    “嗚嗚嗚......你可終於醒了!嚇死我了!”桑禹看著麵前幽幽轉醒的人,哭唧唧道。


    剛剛醒來的蕭玉書記憶還停留在同染白對峙的那一幕,昏沉的頭腦一時之間還真分不清眼前的桑禹是真的,還是染白精進技藝後又裝出來的,


    直到桑禹哭出了一個大鼻涕泡並被自己的口水嗆咳嗽後,蕭玉書這才相信麵前的人百分百是真的,


    畢竟他相信染白在怎麽裝,也裝不出來桑禹這種慫包的效果。


    “桑禹......”蕭玉書低低喊了一句。


    桑禹熱淚盈眶:“哎!是我是我!”


    “你被他丟進來的時候都沒氣了!我踏馬還以為你涼了嗚嗚嗚......可嚇死我了!”


    “被誰丟進來?”蕭玉書定了定神,這才發現兩人此刻正處於一個不知道哪兒的密閉之處,看起來不像密室,倒像一個山洞,


    當然,依舊四處不見光。


    “哇你簡直想不到!”用手機微亮光芒照明的桑禹被他這麽一問,情緒格外激動,他吸了吸鼻子擦幹淨眼淚道:“我踏馬一直以為那個染白是個好人!沒想到、沒想到......艸!”


    隨後他又苦惱道:“媽的這還是我寫的小說嗎?”


    作為讀者,蕭玉書心裏的納悶自然不比他少,但現在可不是苦惱這個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是被人抓過來的,但那人不是染白,可他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是誰、長什麽樣子就被敲暈了,


    腦瓜子現在還嗡嗡作響,


    他隻能道:“你一直都被關在這兒嗎?”


    桑禹唉了一聲,認命道:“那沒法,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那天我撐到看著你走了,就昏過去了,可昏迷的時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我一醒來就在這兒了,連外麵的天是白是黑都不知道。”


    蕭玉書還是有些頭暈,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抓他的時候敲太狠了,反正就是暈乎乎的,勉強靠著牆壁才能坐穩,然而就在他挪動的時候,手邊突然摸到什麽毛絨絨的熱乎東西。


    這可給他嚇了一跳,本來這地方就黑,更怕摸到什麽辨不清物種的東西,


    他連忙低呼道:“有什麽東西在這兒!”


    “沒事沒事沒事,”桑禹連忙道:“是小灰灰,是小灰灰。”


    蕭玉書不敢置信道:“小灰灰?是大灰灰吧!那麽大一坨。”


    桑禹道:“我是......這是......哎呦哎呦說來話長,我一睜開眼,他就在這兒了,染白過來取我血的時候,他還上去咬了那家夥一口。”


    聽此,蕭玉書終於緩過了些昏沉的精神,他也掏出自己的手機,點開手電筒用作照明,光雖小,但還是能將小灰灰堪比猛虎般龐大健壯的狼身照個七七八八。


    他再一收回驚奇的目光,便借著自己手上更加明亮的光,看清了桑禹憔悴不堪的蒼白模樣。


    “你......”蕭玉書一時語噎,話都說不明白:“你、你的臉,你怎麽......”


    似乎是知道蕭玉書在想什麽,桑禹委屈巴巴哭唧唧道:“那個混蛋玩意兒,拿我當可再生血包,每天都過來放我血。”


    “......對不起。”蕭玉書覺得自己還是挺樂觀的,但他發現這種樂觀在被自己牽連受害的身邊人的慘狀麵前根本不堪一擊,


    他如鯁在喉,隻能一遍又一遍低聲道:“對不起。”


    可他這一聲卻跟眼前人的聲音恰巧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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