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的聲音所有人都聽見了,一清二楚,無人不明,可正因如此,他的話不出意外的讓所有人怔在原地,猶豫不決。


    “金木水火土……誰去?”


    “劉師弟你、你不是火靈根嘛。”


    “我還不想死!火靈根的人多了去了,憑什麽是我?”


    誰都想活,誰都不想死,


    大部分人在這世上還有親人、愛人、摯友知己,


    沒有誰是天生的慷慨者,身邊的溫熱既然得了這麽多年,又豈能說撇下就撇下,


    眼前蒼生最後留存之路擺在眾人眼前,但無人敢使,


    天災在前,


    又有幾個人能狠得下心舍自己的命換他人的命活呢?


    “我也不想死,誰……誰為大家犧牲一下?”


    “三長老?”眾人紛說間,又有人在這種必須要奉獻的時刻下意識想到了曾守衛了世人多年安寧的挽醞。


    “你還要不要臉?”寒允卿朝著那些相互推脫的人罵道,“三師叔屬冰,不符合的!你們為什麽不去!”


    有人理直氣壯的反駁道:“我才不想死!你這麽慷慨你去啊!”


    “我……”


    此話深深觸及到寒允卿的痛點,


    他本想下意識反駁自己的靈根不合適,


    但卻猝然想起,自己原本就沒有靈根,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雷靈根還是沾了別人的光,載了別人多年的愛恨糾葛,


    寒允卿沒了靈根,身體虛弱的在剛才驚心動魄的劫難中非但一點忙都沒有幫上,反而還拖了後腿,


    然至此刻,他更是連還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父親,兒願去。”


    四周一片混亂,所有人都躊躇不絕時,一道熟悉的溫煦之聲仿佛一根定心針,紮破了這一陣吵雜。


    沈長空看著眼前主動站出去的青年,心慌的不成樣:“你胡說八道什麽?快回來!不是隻有你一個金靈根!”


    沈修竹隻身站在懸崖邊,金色衣袍被風卷起,發絲也被掀的淩亂,


    青年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堅定和誠然:“但是父親,隻有我一個金靈根願意去。”


    沈綰竹被嚇的聲音都在抖:“你抽什麽風!這是逞能的時候嗎?快回來!”


    沈長空厲聲阻攔道:“給老子回來!”


    但沈修竹隻是對著這位暴躁慈父深深彎腰拱手,神情似笑似坦:“父親曾說,您膝下無鼠輩,兒也隻是為一己私心。”


    “願身邊人平安無事,福壽延年。”


    青年微笑著,可話卻是這般決絕,這一刻沈長空心裏絕望的明白,他的兒子他是攔不住了,


    沈綰竹急道:“爹!你攔攔他啊!”


    但沈長空已然說不出話了,威嚴的眼中浮現起了不由己的水光。


    有人似乎生怕這位無私之人臨場反悔,連忙大誇其讚道:“不愧是天闕門少主!此等大義,我輩佩服!”


    “多謝少主以命相救之恩!大恩大德永生難忘!”


    “門主有一個好兒子……”


    曾何幾時,沈長空都為自己教導出的好兒子無比驕傲,可如今,他竟追悔莫及,後悔自己竟把兒子教的這般好。


    “事不宜遲,沈某有幸於諸位相識,保重。”沈修竹說完,便欲轉身飛往必死之地。


    他還未走,身後就有人衝過來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你想做什麽去?你是不是傻!”寒允卿從未像此刻這樣慌亂過,就算是青雲當初拿著刀要挖去他的靈根,他都沒有這般渾身顫抖,呼吸急促不穩,慌張的好像不得安穩。


    他用盡力氣拽著沈修竹的一隻手臂,氣衝衝道:“你不準去!”


    沈修竹默聲,另一隻手動起來,但並不是將他推開,而是搭上去,反握著寒允卿寒涼的手。


    寒允卿見他不說話,情緒激動道:“你不準去!你、你去了我怎麽辦?”


    這話最應該是沈長空或者沈綰竹來說,


    但寒允卿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摔過一次而壞掉的腦子甚至都想不明白僅僅是幾天的功夫,為何事情會演變成了這樣。


    明明前段時間,他們還在玄天宗上和和氣氣熱熱鬧鬧的吃著飯,暢想著未來的光景,


    明明沈修竹還曾說等往後一切徹底結束,他要帶寒允卿去拜一拜他葬在花海深處的娘,


    明明兩人曾約定好,等彼此做了一宗之主,定要相互罩著,在對方的地盤橫著走,


    明明那時他們還有以後,還有諸多約定,


    為何短短幾日後,一人靈根被挖、從小依賴的師尊自爆而亡,一人就要去赴死了呢?


    沈修竹要是不在了,


    那剩下的……


    剩下的寒允卿該怎麽辦?


    這些年裏,他早已經習慣身邊有沈修竹的存在了,


    沈修竹在的時候,他說話有人聽,有人認真回答,穿戴的衣領不用擔心會有紕漏去到外邊被人笑話,挨打的時候有地方躲,吹牛的時候總會有人站在自己這邊,


    那些寒允卿不曾見識過、在靜心峰上耽誤的年歲,在見多識廣的沈修竹身上就補了大半。


    沈修竹是這樣一個教養極好的、極為有耐心的、往身邊一站光是笑笑不說話就能讓寒允卿感到安心滿足的人,


    “你不能走!你、你……”臉色蒼白的青年聲音抖的不像話,


    寒允卿在外人麵前很要臉,從來不肯淚落他人麵前,


    可如今他麵前的事沈修竹,還是要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的沈修竹,


    他心知對方決心赴死,舍掉自己換來一方安寧,也心知自己抓不住這個人,


    他剛剛失去了從小相伴到大的師尊,眼下又即將失去這麽多年來已經熟悉到骨子裏的人,


    所以此刻的無助、絕望、痛苦,無一不逼著寒允卿淚水奪眶而出。


    那夜靜謐,寒允卿跟沈修竹說,他其實對自己早逝的爹娘並沒有太多感情,因為沒有印象,因為不熟悉,因為已經全然忘記,


    如果不曾記得,所以即便是失去了也沒有多少難過,


    也正因如此,


    如果沈修竹不曾出現過,不曾在自己身邊占據了那片無可替代的位置,或許在寒允卿麵臨對方要慷慨赴死的情況下還不會這般痛苦,


    或許他仍舊是那個旁人見了都要退避三舍、不論跟誰說話都夾槍帶棒的靜心峰最不好惹的大師兄。


    他想挽留,但他此刻的嘴笨的不像話,隻能緊緊抓著對方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哽咽著,


    “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你走了,


    這世上就沒第二個你了。


    兩道淚水湧出,他泣不成聲道:“你、你說話不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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