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的聲音如此輕,但卻又能聽出話語間的誠摯。


    頸側傳來沉重的呼吸聲,身後那雙大手時而收緊時而輕柔,雖不知身前的男子發生了什麽,但無形中能感覺到他在掙紮。


    他的性情,他的一舉一動,總是變化多端,像正常人卻又有些不受控製。


    按照他這個情況,許安似乎在哪見過。


    在哪見過呢?


    “殿下,祁神醫到了。”


    忽然響起的稟報聲打斷了許安的思緒,她撇頭看了看靠在肩上男人,“你找的人來了。”


    話音剛落,那雙淨白的手再次捂上她的耳畔。接著,阿蘇裴夜緩緩抬起了頭,他輕擰著眉心,額間的細汗少了些,金眸有著一絲空洞。


    彼此的視線交匯,他看起來有些憔悴。


    或是平複情緒,男人抿著唇神情滯了片刻,側頭語調高了幾分,“讓他進來。”語氣冷肅而寒涼。


    他收回手,門被打開,身著月牙白錦袍的翩翩公子正迎麵走來,那身形清瘦的男子緩緩行禮,許安這才回過神來。


    “處理一下她手上的傷勢,用你們派最好的愈傷藥。”


    阿蘇裴夜拉過身側女子的手示意那男子上前,隨著那抹白色靠近,許安這才看清他的容顏。


    五官如精雕玉琢般秀俊,眸光溫柔,黑發以青藍色的束帶半紮,右側額旁悠然墜著一縷絲發,他的臉上光滑而沒有痣印,真是生的一副雍容雅致的樣貌。


    這模樣不就是妥妥的小說神醫標配嗎?


    “三殿下,這位姑娘的傷勢並無大礙,但是體內靈氣紊亂,靈力互製亦受阻,需要陰陽調和,在心脈左偏下處有魔氣徘徊,極端之時乃生心魔,他人而寄之,慎除。”


    此番話的信息量有些多,這讓許安一時間恍了神。


    她略帶好奇的探去目光,“敢問祁神醫我體內靈氣因何紊亂?靈力亦受阻又是何意?”


    男子屈身遞過藥罐,謙和有禮,“陰陽五行,相生相克。姑娘體內有三行,其中木行過旺,有失平衡,水火兩行之間,一行生木一行受克,這才讓那木行亂了靈氣。”


    “若在下沒猜錯的話,姑娘的靈根是因結契而生,那這一行過盛便會適得其反,極容易導致靈氣紊亂阻了靈力,如強行使用靈力一則失智入魔,二則靈氣衝撞,經脈盡斷。”


    如此一說,那我現在使用不了靈力不是因為阿蘇裴夜,是因為靈氣紊亂?


    想著,許安微微轉頭朝身旁的男人看去,她疑惑的顰眉,捎帶一些不解。


    “可還有何問題?”男人輕掀眼眸詢問出聲,食指輕輕將愈傷藥一點一點塗抹至那血紅的傷口處。


    “還有…”祁時川行禮止了止口中的話,阿蘇裴夜合上藥罐向他看去,“祁時川,你什麽時候這般欲言又止了?你不是說做醫者的最忌諱拐彎抹角嗎。”


    聽到他這般說,男子明顯起了一抹淡笑,緩緩開口,“姑娘家的隱私難道三殿下非要知道不可?”


    ???


    許安愕然的縮了縮衣袖。


    怎麽有些沒聽懂?


    “這天底下,有什麽是本王子不能知道的。”


    阿蘇裴夜側頭勾唇,抬眼打量著祁時川,這倒和曾經那傲氣的模樣相差不少。


    “姑娘妙齡年華,情欲與氣血正值旺盛之時,應當及時享受,不僅養顏且放鬆,過盛隻會影響身體。”


    阿蘇裴夜:“……”


    許安:“……”


    真是醫者麵前無性別,直截了當不廢話。


    這番話倒是令阿蘇裴夜臉色沒那麽難看了,隻不過神情略微怔了怔,許安攥緊了拳囧在原地。


    祁時川輕笑著不慌不忙補上一句,“三殿下,在下已將這位姑娘的問題盡數告知,就先退下了。”


    他倒是撇的幹淨,直接將鍋扣在阿蘇裴夜頭上,許安拉著臉轉頭有些怒意的盯向身側的人。


    兩人相視,阿蘇裴夜扯了扯嘴角以掩尷尬,他猛然冷厲道:“祁時川!本王子還有事與你說。”


    說完他便要走,剛邁出一步想到了什麽又頓住腳步,“娘子,這幾日你就不要想著出西域了,寒妖國那邊不會有事。”


    看他現在這無賴的模樣,可與剛才判若兩人,雖然一直都挺不要臉的……


    所以,什麽樣才是真實的他呢?


    許安垂眸看向那受傷的手,均勻的藥膏上仿佛還留存著那男人的溫度,她若有所思。


    這男人一次又一次挑釁自己,掛在嘴邊的都是狠話,可若要論出手,他好像從未害任何人。


    皇宮宴席那場比武,雖然下手狠厲,但竹俞入魔時他第一時間便收回了金炎鎖,這個舉動恰恰證明他並非心狠手辣。還有那次落水,不管是在夢境中還是醒來的那一刻,阿蘇裴夜臉上的神情怎麽看都不像假的,他似乎隻是嘴巴毒了些……


    但願吧,希望他真的隻是嘴巴毒而已。


    —


    “祁時川,你脖子用金子做的?現在也敢拿我當擋箭牌了?”


    阿蘇裴夜斂眸抿著茶,臉色稍沉,雖是問罪之詞但語調平緩。


    祁時川坐在他對麵,一臉親和的彎眉勾笑,“這不是殿下想知道嗎?”


    “按你這麽說,那我是不是還得嘉賞你?”


    “那倒不必了,殿下去慕安聯姻看上的可是那個姑娘?”


    提到這話,阿蘇裴夜將手中的茶水放下,從懷中拿出了一團紅色的東西。


    隨著打開,那是寫著祈福語的平安條。


    他微微哼出鼻息,看起來有些憂愁,“可是這佳人心中沒有我的位置。”


    “哈哈哈,好啊,好啊,咱們出了名的閻王三殿下竟然也會為情所困,這個姑娘可真是不一般。”


    祁時川拍手笑出聲,他終於看了回阿蘇裴夜的笑話。


    “若我將百藥閣燒了,你還笑的出來嗎。”


    話一出,祁時川的笑意立馬就收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咳咳,這麽久未見,一見就要燒我的百藥閣,殿下您還真是……”


    “真是什麽?”


    “真是豪邁啊,哈哈哈……”


    阿蘇裴夜按了按太陽穴,閉著眸說道:“你給我的藥在抵達慕安之時就已經服用完了,那些日子我都分不清何種思緒才是我自己的,時好時壞。就在剛剛,我又聽到那個聲音了,還有那段回憶……”


    接著,他低頭將小指浸入麵前的茶水中,微微勾水,“直到遇見她,我的思緒才會起那麽一絲波瀾,原來我還活著,原來我還是我。”


    “或許這位姑娘可以驅散殿下的心魔。”祁時川伸手輕按落在石桌上的枯葉,“她人都跟殿下一同回來了,說不定也對殿下有情。”


    聽他這麽說,阿蘇裴夜自嘲的勾起唇角,反手將茶水倒在地上。


    “人是我騙回來的,在此之前,我總是控製不了脾性,對她多次出手。我以為將她踩在腳下就是我的本意,但她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會感到欣喜,她受傷我會惶措、會心悸,那一刻我才發現,真正的我是喜歡她的,是想要保護她的。”


    他夾起那張平安條,露出了一抹譏笑,隨道:“這平安條,是在她被我推下水後,昏迷不醒之時我去祈福寺求的,那一次,我差一點就失去她了,後來她醒了,這平安條我也沒敢讓她看見。”


    “哈哈…可笑吧,怪不得她說我賤呢,可我就算是賤,也要讓她留在我身邊,哪怕她厭惡我,我也不會放手。”


    祁時川歎了口氣,拍了拍衣袖,有些無奈,“殿下,您這種情況若不下蠱恐怕無力回天……”


    這姑娘遇到我們這殿下也真是命慘,打也打了,傷也傷了,還差點被淹死……最後還被騙了回來,三殿下真是做一出壞一出啊。


    他搖了搖頭,再次歎息,這些話隻能心裏想想,可不能說出來,“這隻是癡情蠱,這隻是情蠱,被種下癡情蠱的人若違抗情蠱者的心意或者命令便會心處絞痛,嚴重時蠱蟲會控製行為,若違背,會七竅流血而亡。”


    看著那罐中的蠱蟲,阿蘇裴夜攥緊了平安條,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祁時川,這種東西若再讓我瞧見,我會殺了你。”


    他沉下臉色,冷冷的摩挲著杯盞,“我寧願困住她的人,讓她恨我一輩子,我也不會讓她連情緒、思緒都不屬於自己,我可以等,等一輩子也無妨。”


    “可如果,她要逃呢?”


    ……


    “她是自由的,金絲雀若想飛,我隻需在她身後,必要的時候趕走那些覬覦她的人,困在我的身邊並不是要將她關起來,也不該是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讓她失去自己。”


    這番說辭,祁時川算是聽明白了,“我看,這哪是什麽困在你身邊啊,而是人姑娘走一步你跟一步,這也算是困在你身邊了。”


    阿蘇裴夜起身,抬眸望了望一覽無際的天邊,低沉的笑了笑。


    “我可以做她的天,她飛到哪,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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